像一个油污的齿轮碾过他们的心,在他们相临的配电室里忽然传出歌声:
“我的情人我的心我的梦我的灵魂给一个人……”
竹英和卢强浑身上下一个通透的激灵,木然地转过头,看到亮通通的窗内电工小王把写字板啪地扔在桌上,在控制柜前象水蛇一样边唱边扭,虽然滑稽可笑,但是竹英和卢强却是满心满眼的恼怒。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哭声发出的地方靠拢,能听见对方喉咙里咽口水的声音。时断时续的幽咽在暗夜里是一条条触须,将他们围绕。眼光落下来,在白铁皮排水管下赫然蹲着一个穿条形病号服的人影。
人影长发披肩面对着墙壁,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吃惊,依然抱着排水管哭泣。
“谁!?”竹英干巴巴地问道,她已猜到有些病人因为伤病而悲观绝望,会躲到某个角落里发泄他们的情绪。
“不用你们管!”女孩哽咽地说。
“有病配合治疗一定会康复的,不用太过悲伤,你在这里小心着凉了,家属发现你不在病房里会很着急的。”
“病房里的人才不愿意看见我呢!”
“为什么?”
“因为我的脸……”
“烧伤了?”
女孩忽然发出咯咯咯地怪笑,拿头猛撞排水管,整个排水管都传导着刺耳的喀嚓声。也许是一个石子或是松脱的锣母在水管里由上而下咕噜噜地滚落下来,片刻每个人的心都成了细碎的追索,期待着那最后安稳的坠落,然而却令人失望地、魔幻般地卡住那个活泼的回音。
女孩又持续她疯狂的撞击,卢强连忙走上前试图阻止她,女孩冷不丁地转身站起来。
“噢啊――”卢强痛苦地呻吟着跌倒在草丛中,心里准备的是一副破烂的、粉色或是焦黑的烧毁面容。然而女孩愤怒的转身,依然是一头漆黑的长发,见不到半点脸孔。
那只未露面、静默良久的野猫突然像是被人踩到尾巴凄厉地大叫,呼哧一声逃蹿了,尖利的爪子踏过砖块发出绝望的抓挠声。
竹英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像有一根隐形的绳子吊住了她,脚下轻飘飘的,又不至于摔倒,每呼吸一口内脏都会隐隐地疼。
“他曾经说我有一张最美丽的脸,怎么舍得用硫酸泼我……”女孩的声音从头发里冷冷地传来,像是询问又像是自问,那一幕黑发朝向躺在地上的卢强又抵在竹英的脸上,散发着伤口和药水混合的焦臭味。
想象中那张皱巴、破皮、扭曲的脸上还保留着一双晶亮的眼睛,从发缝中注视着他们,因为竹英和卢强都感到了寒气逼人。
女孩落寞的身影走远了,她扰动的那片草丛在灯光里飞出无数的粉蛾。
竹英缓过神来,恍恍惚惚不知道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伸手拉起卢强,内疚地说:“都怪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