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马停在开发区派出所那条两边都是合欢树的弯道上。
车里,王江笙松开安全带,倾身在千希脸上“叽溜”亲了一口,说:“我都打点好了,去吧。”
坐在助手席上的千希对王江笙的甜蜜举动毫无反应,她的心情既复杂又紧张。这些天她老是回忆儿子小时候胖胖的、乖乖的样子,就在几年前他还对妈妈十分依赖呢,为此学校的小迟老师针对孩子的问题找她谈过。
那时候她的心情既幸福而又担忧,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所有单亲妈妈的感觉?
与儿子相依为命这些年,她对他投入太多精力,以至儿子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的叛逆,她都不能具体到某个时间某件事情上。
或许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出现才开始的吧?
千希看了王江笙一眼。
王江笙第一次见千希的眼神这么陌生,以为刚才的亲昵举止不当,尴尬地笑了一下。
王江笙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漆黑的有些自来卷的头发紧贴在蜡白的额头上。络腮胡子总是刮得光光的,有如青色的大理石,剃刀偶尔在上面留下一道极细而鲜红的伤口。
千希打开安全带,但她的手还抓着要收缩的带子。
不,不全是身边的这个男人。
之前,她发现儿子有时偷着去看他做木匠的爸爸,她和儿子就有过争执,尖叫、颤抖、眼泪、懊悔,真是记忆犹新啊。
想到这里,千希笑了一下。她发现自己在男人面前总是很失败,而儿子带着其父身上某种她极力要修正的秉性成长为一个男人。
男人。男人可能只能在小男孩的时候你才能真正拥有他吧。
安全带在她涂着高级指甲油的手中滑脱了。
她打开车门,把穿百利高跟鞋的脚并拢落到地上。
“哎!这个。”
王江笙把仪表盘上一盒葡式蛋挞递给她。
她转身接过蛋挞,报以温柔又感激的微笑。
王江笙顽皮地歪一下脑袋,五指敲打着方向盘。
千希签了字。
矮个子警察交给她一个档案袋,里面是儿子的物品。然后带她走到通向后院的走廊里。右边有个临时牢房。
透过铁栅栏,千希看到小昌的一只手被吊起铐在低矮的房顶钢筋上。
她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警察打开铁门。
疲惫不堪的小昌慢慢抬起头。
“你来得够晚啊。”
“对不起,多亏了王叔叔……”
警察帮小昌打开手铐。
“喂,你们这是虐待,昨晚至少给我点盘蚊香!”
“臭小子。”
警察说着对千希笑了笑,就走开了。
千希一把抱住走出铁门的小昌。
小昌嫌恶地皱起眉头,一只手在屁股上挠痒。
千希把蛋挞盒打开,放到他手里。
“我们走吧,小昌。”
“那喜子呢?”
“喜子要拘留。”
“搞什么,我是主犯啊。”
“你小声点。这就是事情难办的地方,你们偷的那些东西足够判刑了,你王叔叔保了你,喜子那边也少不了他出面,喜子家人乐得个不管不问,你说――”
“才不要他保我呢!”
小昌一口一个蛋挞。他不知道喜子铐在什么地方,后院里有条大狼狗,把铁链拖得哗哗响。
妈妈拉着他往外走。
“又是没钱上网了,我是你妈妈吧?”
“我不要他的臭钱!”
千希转过身来盯着他。
“你怎么了?你去偷就有骨气了,就算一条硬汉了?”
“拜托,少来点课外辅导吧。你这样母性泛滥,我永远成不了硬汉。”
“谁教你这么说的!”
小昌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
到了派出所门外,他看到那辆宝马车和车里的男人。
小昌把剩下的蛋挞扔在地上。
“我想现在该回到我爸爸那儿去了。”
“你说什么?”
“怎么,你听不见?”
“我没听见,你能再说一遍吗?”
千希从后面追上来,直站到儿子的面前。
“我想现在该回到我爸爸那儿去了。”
“好,滚!快滚!”
千希朝他吼道,头上的发夹都松开了。
小昌惊愕地看着妈妈,嘴里轻哼一声,夺过她手里的档案袋从一旁跑掉了。
千希把手掌搭成尖塔状轻扣自己的额头,竭力控制住眼泪,嘴唇直发抖。
她看到王江笙打开车门,忧虑地站在车旁。
在王江笙家超大的浴室里,黑色大理石砌成水池,温热的水面撒满玫瑰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