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乱中,霍伽深吸一口气,猛地一声喝出。
她仍紧握着剑,剑上,血迹犹温。
这样的重伤,犹还能维持清醒,指点诸葛流云用计脱身?
异样的情绪,再度堵在胸中,一半是不服,另一半,却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无端地,不愿再看下属的失措,不愿想到,这失措,全是因为对那个人的失算所至。
“事已至此……”
沉着面色,她冷对着室中的混乱,一字字吩咐说道,“将我们的人,全部集中到密道外围截,万一围截不成,便令众人立即离岛,请帮我们忙的汉人,将这岛上的一切毁去。记着,务必要毁得干净!”
毕罕迟疑道:“可是,玄心正宗岂肯如此善作甘休?”
“不肯罢休?此事经过,是由玄心宗主强登画舫始。他挟技惑众,盛气凌人,恰逢本部族人正在湖上寻找魔踪,才引发了一场意外的冲突……他若不肯罢休,本族便以此应对。若他们不复提起,今日参与此事的族人,以后便也不得主动提起半句。”
第一进室中,烟尘已渐渐平息了去。
铛地一声,掷剑于地,霍伽举步前行,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希望,那二人已离开得无影无踪,还是该希望,这二人又复成擒,成了本族理所当然的阶下之囚!
“胡闹……甬道窄小,用风刃……未伤敌先伤己……”
随了金光低沉无力的斥责,流云一声痛哼,毫无悬念地被反撞回来的风刃法力伤到了自己。
其实他拈诀之初,想的明明是雷法,但听着金光的剧咳,心知雷法震动激烈,烟气飞扬,非令这人伤势加倍恶化不可。可换法术时,为何神差鬼使地误用了不该用的风刃……却是连他自己也很想给自己一拳了。
背后漉湿了大片,显然金光伤处又复裂开,而这甬道,偏生长得似没有尽头一般。
流云左掌疾翻,喀的一声,将前方一名胡人击退,一柄刀却毫无征照地自旁劈来。他空手不敢硬接,侧身堪堪避过,不料对方刀上火光一烁,法力激射,折射跟踪,流云已半身靠壁,退无可退,只得怒喝一声,运拳硬接。
血肉之躯对上法力凝出的碧火,剧痛锥心,半条手臂几无知觉。其实论修为流云胜于这干胡人不少,但身上负了金光,又要顾虑他的伤势,不敢以刚猛招式应敌,无形中便缚手缚足地施展不开了。
只是……
更让流云分神的,大约便是背上这人,一声声低沉咳喘中,不改平素森然严肃的斥责了罢!
论应敌经验,金光做了二十余年玄心宗主,大小阵仗,不知经历过多少,自然远比流云这后辈丰富得多。也正是因此,流云的所作所为,落在他的眼中,便全成了破绽百出,不用脑子的胡来蛮干了。
又偏偏,流云一路上很多话,自逼退霍伽,负起他伺机脱围时起,便不住口地自顾说个不停。
“金光,你怎会知道……那铁栅的机括所在?”
“啊,我明白了!是不是你早就醒了,却诈作昏迷,好看他们如何设伏的?其实你……我说,你在我刚入室时喝破,岂不比拚着重伤去偷袭更方便吗?”
“知道知道,你喝破了我也一定会中伏,到时你连偷袭得手的机会都复没有了。可我还是好奇,你什么时候醒的,怎的知道他们要算计于我?”
“金光,我说你别睡,千万别睡,听到没有……失血太多,如果由着昏睡过去,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再醒……”
“是啊是啊,你死不死不关我事,可朱雀那几个,一定会生吞了我!我……虽说与我有关,但到底是你行事莫名其妙,才大意中了人家埋伏。我诸葛流云,可不想帮你顶这个黑锅……”
昏沉之中,流云的话,0如在极远的天边,断续传入金光的神识里。但每一句,都足以令他皱紧一次眉头。
为什么知道是算计……
早在船上,霍伽施法救治时,他便已醒,只是内伤过重,提不起法力。而霍伽,向治下传令时,用的竟是中原官话,他便知道必然有异。
顾不得深想,本该在陆家庄大厅中调治心脉之伤的自己,如何会莫名到了湖面的画舫之上,也顾不得深想,方才陡然清醒后,那一道被自己震出去的玄心真气从何而来,唯有潜心调息,默聚法力。
果不其然。
中原官话传令,若有敌人潜身在侧,自会以为窃到机密,误以为实――尤其如诸葛流云,岂会有心机能想到,其中或许有诡?
唯有隐忍待机,静看这干胡人的所作所为。
再然后,一击得手。
只不过,得手之后,却是说不出的恼怒――
恼的是可以趁机逃出,向宗门示警的诸葛流云,竟不管不顾,直冲入内,以救人为第一要务了。
他本已支撑不住。
但若二人同时失陷,便是一切又回到了方才的起点。
更何况,这年轻人出手应敌,法术用法,都足以令他摇头无语?
“是以进为退,佯攻借力……不是要你去硬拼……”“错了……该用五行神雷……”“岂有此理……诸葛流云,本门的五行秘法,你竟都未曾练全……”“……以武入道,要点仍在一个道字……只凭体质特殊,你……他日终究难成大器……”
强提精神,低声指点,流云依他所说,中规中据地冲杀,倒也顺利逃了出来。只是一入甬道,有进无退,又正遇上一群回纥法术高手,流云长于近战却不擅长道术之弊,顿时显现无余。
他伤处剧痛,提不起法力,唯有当机报出应对的法术。流云要么须想上一想,才能会意,要么,便是苦着脸答一声:“那个,我不是你,我不会……”令他恼怒得几欲呕血。
唯一的好处,便是原本昏沉的神识,因为了这一路的恼与怒,越发清醒了起来。
甬道出口,也已近在了眼前――
突然一柄断刃,自出口处激射进来,正与流云交手围堵的回纥高手一阵混乱,避让之间,隐约可见外面岛上冲天的火光。
而一个极熟悉的声音,也正焦急万分地向内大叫:“流云大哥,是不是你?我们害了大叔,大叔被他们捉了……现在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救他老人家出来?”
金光目光凝住。
呼呼呼数声,几名回纥人被人用重手法自后袭中,逐一生硬硬倒摔出甬道,一人自外飞步闯入,年轻的面孔上,半是灰尘,半是血渍,全呈焦急之意。才一眼看到流云,已啊了一声,抢将过来,大喜叫道:“大叔!”
正是夜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