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报纸包了鞋子的那个难友,来春风只是面熟,不能叫上名字。进来后,来春风知道那个人叫肖长保,初听这个名字觉得有点类似样板戏中的小常宝。对方报出自己的名字后,来春风居然是笑了,这也是他进到这里来后的第一个笑容。
来春风突然地有了一个感觉,觉得能够来到这里,也是挺好的。也是,不用听车间喧嚣的噪音,也不用闻车间里的机油味,这里是鸟语和松涛声,听起来可是相当悦耳,竹林和树木散发出的氧气多多又叫人心旷神怡。再则,这里的人所出的事,全然是别有趣味。大家彼此大哥别说二哥,也就没有相互间的歧视。
当来春风进入到实质性的学习后,改变了乐观的看法。这里除了一天三餐的吃饭时间和睡觉时间,剩余的就是学习。学习班顾名思义就是学习,读报纸和杂志上的理论文章,多是关于如何斗私批修的说法。这种学习参加的人没有什么反感。最叫人受不了的是检讨,这是要狠斗灵魂深处一闪念的。负责这个学习班的人要求检讨的人必须把事实经过如实写出来,写出来后再当着别人的面读出来。评定检讨是否深刻,考察的标准只有一个,是细节化的程度,就是写出来的文字,读了让听的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这样的学习,来春风受不了。
简素云当着他和别人的面再复述一遍他们在床上干的事,床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写了出来。来春风初听时可是面红耳赤,心想你简素云也太不要脸了吧,斗私也就斗私,干吗要把经过写这么明细,竟然还写她感到快活有了想叫床的想法却又不敢就拉了枕头一角塞在自己的嘴里的说词。后来,来春风才明白简素云为什么要这么写了。
来春风第一次检讨没有通过。学习班的负责人以来春风的态度不好,检讨不深刻打回要他重写。来春风在散会后自然要向学习班负责人请教,问应该怎么写。
“领导,我这个检讨,我拿不准了,不知道怎么写。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指点?”来春风一脸的诚恳和虚心。
负责人正眼审视了来春风后,用了鄙视的目光,说:“听人说,你是个秀才,能写什么诗啊歌的,也只是狗屁啊。检讨也不会写,你怎么写诗歌?”
来春风心里可是不服气啊,照负责人这个说法,创作诗歌前先得练好写检讨了?什么逻辑啊?再说,他可是按检讨的正规格式写的,在结构上重点落笔在思想上对自己要求不严,行为上不严谨,是从这方面说开去的。
负责人见来春风的样子是真的为难了,是真的写不好,就说:“你现在这样写的,不行。我不要你理论。我要你写当时的全过程,就像简素云那样写,最好有些新的细节才好。简素云没有想起来的,你可以把它写出来。这样,你就有了立功的表现。”
望了负责人一眼,来春风低下头,这才明白了简素云为什么要把经过写得那么详细了。
再后来,来春风也就适应了这种检讨的程式,脸也不红了,心也不加速怦怦的难为情了。有时,甚至他还会在低着头假装负罪眼角的余光却偷偷地打向身边的负责人。负责人没有注意到来春风在观察他,还是全神贯注地听简素云检讨,也就是听简素云说那个过程,看样子,负责人对这个过程是百听不厌。来春风这才有了一个突然的发现,负责人的目光居然是被简素云的脸和胸脯吸引过去。简素云读到她想叫床却又不敢只好用枕头一角往嘴里塞时,负责人的喉结处竟然动了一下,显然是有一口唾沫咽了进去。
后来,这个学习班发生了戏剧性变化。学习班的负责人也成了被改造思想的一个人,也就是说,他不是这个学习班的负责人了,是一个必须老实交待思想腐化堕落的过程的有待于改造的一个人。每当这个曾经的学习班负责人检讨时、深刻检讨时,来春风忍不住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