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弯月如钩。
一弯清月从一漫无际的芦苇荡中升起,清柔宁静的月光下,漫漫的芦苇摇曳,芦花飞杨点点如雪,犹如一幅清新又婉转的图画,叫人赏目悦心。
风,运行在水面上。
徐徐凉风沿着河面吹袭而来,沁人心脾,蚀人肺腑,风中夹带着那一股凉凉的水气,还有些许腥味,那是新鲜的黄河之水的气息。
这六月里夏日夜晚的凉风,它是新鲜的、怡人的,吹在身上是温柔而又舒适无比的。
韩,都城新郑,临黄河之畔,韩人修渠挖河,引黄水环城,为护城之河。
韩人风雅,在河道两畔遍植芦苇,河中堆土为洲。待芦苇漫天如雪,每每有一些达官贵人,闲人雅士,或携朋聚友,或带歌姬舞娘,到这沙洲之上,赏景饮酒,高谈阔论,看歌观舞,寻欢作乐。种种琐些小事儿,不再一一道来。
西关,水门
且说这一日,月上西关之时,有三艘小舟,满载执戈甲士,开西门水关,出水门,沿着引黄水的河道,直奔河道之中的那一块小沙洲而去。
这是韩司寇府的一次缉盗行动。
每一个司寇校尉,手下辖有一伍执戈军卒,供他差遣调用,称为司寇卒,组成一个行动的小组。司寇卒是行动的具体执行人,司寇校尉和司寇卒,在后来的历朝历代中统一下来,他们被称为捕头和捕快。
近日,有一股外来的水寇在此落脚。白日里在水面上拦截过往行船,劫取财物,搅扰得往来行舟商客,人心慌慌。
司寇府为此也采取了几次行动,只是这些水寇们居无定所,或在水面舟中,或聚于河畔,很难抓到他们的行踪。据百姓报,曾经有数次他们就聚在这块离都城八里水路的沙洲中。
从此,再也无人敢到这沙洲之上赏景,可惜了这六月芦花雪,少了多少文人雅士的诗赋和诵叹。
河道,船上
船只贴着河畔慢慢地前行,不时有延伸而出的芦苇的叶子扫过那长长的青铜戈闪着寒光的刀刃,掠过士兵们那略带紧张的脸庞。
这些精壮的士卒们,一个个手执兵器,端坐舟中,默无声息。而那划船的军卒每每落浆之时,都是轻之又轻,尽可能地降低船浆击水所发生的声响。
“班笔录,我很想知道,你是跟着王司寇的人,为什么要帮我呢?”
坐在第一艘船首的一个有着焦黄面皮,颌下微须,身体枯瘦,年约四十的司寇官名叫蔡瑞的,手捻微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少年,问道。
少年坐在那里,身板挺得笔直,而且一直就保持着这种姿势。
他叫班三,是司寇校尉王灿手底下的一名笔录。
一个司寇校尉手下有一个固定的笔录,一个笔录也跟定一个司寇校尉。这些笔录们跟着自己的长官办案,从中学习到办案的方法技巧,他们往往是最有可能升任为司寇官的。
当然,这也需要司寇官极力地提携并向上官大力推荐。
而司寇官一般说来都肯提携自己的笔录,这里面很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这种私人的情感。
领导身边的秘书往往会被提升。
被问的班笔录微微一欠身:“叫我班三即可,司寇大人,您知道,我师傅一直压着我,不肯真地用心想提拔我。”
私下里,笔录们通常喊自己跟的司寇官为师傅,司寇官和笔录的关系也确实就是师傅带徒弟。
蔡瑞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你怎知道我一定会提拔你呢?”
少年人仍然谦恭地说:“我不知道,所以才一试。”
微微一顿后,班三接着说:“其实对弟子来说,能有幸跟着长官办案,亲耳聆听长官教诲,亲眼得见长官风采,更能从中临摹到长官缉贼捕的本领,比什么都重要。弟子知道,在所有的司寇官中,唯有蔡司寇您的本领最强,跟着您,才能学到真本事,所以,弟子才将探到的情报,告知司寇大人。”
“哈哈,哈哈,你这孩子。”蔡瑞嘿嘿了几句,极力掩饰这顺耳的动听话给他带来的那种舒服感,不表露于外。
然后他咳了咳,坐正身子,正色道:“你能确定这伙贼寇今晚会聚集在这沙洲之上。”
“确定无疑,大人!弟子有一个小兄弟,已在他们之中。”
“唔,既有内应在其中,相信今晚该不虚此行。只是,贼人人数——
“只五六人,并不多。大人,而我们此次动用三伍军卒,每伍五人,计十五人,外加每船船夫一人,再算上弟子,一共是十九人,已是三倍于贼,抓住他们足够了。”
“今晚若能立得功劳,我一定提携你。”
“谢大人栽培!”
“只是,你想我怎样提携于你?”
“那大人想样提携于我?”
“这——”蔡瑞慢慢捻着顺,慢慢地轻声说,“一是,我们将今晚擒得的贼人悉数交官,立此一件功劳,我向上官如实禀报你的功劳,论功赞赏,提拔于你。二嘛——”
蔡瑞往前俯了俯身,在班三的耳畔悄声说:“我将你要到我的名下,先做我的一名亲随笔录,你看——”
班三不待他说完,抢着说:“如果让弟子选择,当然是选择后一个,能跟着蔡大人,是小子的荣幸,再说以后还会少得了立功的机会吗?”
“哈哈,哈哈。”蔡瑞笑了,这次笑得极为开心。
蔡瑞的话外之意是,他要将这批水寇收在他的手下,供他所用。而这一次行动,会演变成是蔡瑞个人私下里的一次行动,所有收获不再向上官禀报,这些贼人也会被他放掉,当然,前提是以后要听他的话。
韩国的这些司寇官,私下里常常这样做一些这样肮脏的勾当。他们勾结起来,欺上瞒下,互相利用,从而为自己攫取巨大的利益和好处。
这三伍司寇卒,除一伍是他手下的人,另外两伍是向他两个要好的司寇官借的。
随着月色升起,水气从水面上升腾,河面之上犹如笼了一层雾。
三艘小舟渐渐地靠近了前面的沙洲。蔡瑞看着前面沙洲之中,似乎人影绰绰,他心中一惊。
他向班三招手:“班三,你看,似乎不少人哪。”
“大人,恐怕是芦苇摇荡。再说,这离那儿还有一段距离,怎么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