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刚刚爬上床，一只肥手攥住了他的脚。
他回头问道：“什么事？羊脂球。”
羊脂球是同宿舍一个长着大脑袋大屁股的同学，因为大一刚开学的时候，开口闭口就是大谈《羊脂球》，又因为姓杨，所以被尊称为“羊脂球”，有时简称为“脂球”，久而久之，简化成“球”。
羊脂球道：“咱学院的黄副院长让你去她那里报毕业论文题目。”
“明天去行么？今天很累。”他感到浑身都快散架了。
“你随便。”脂球悠然地蹲在垃圾箱边啃着猪蹄，忽然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今天是最后一天。”
他骂了句“都是废话！”穿上衣服、鞋子，匆忙赶奔学院办公楼。
副院长也就四十出头，个子不高，但是可以肯定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正一本正经地在办公室等他。
他敲门走了进去：“黄老师，您找我。”
黄副院长瞧了他一眼，打着官腔说道：“今天是上报毕业论文题目的最后一天，就差你一个没定了。”
他忙辩解道：“对不起，黄老师，家里有点事，所以回来晚了。毕业论文有什么要求么？”
黄副院长：“今年是我校教育部本科教育评估年，所以一切从严。论文要求学生自己选题，有创意、有深度、有质量、有内容，独立完成，并能真实反映所学知识。此外还有，遵守宪法，热爱祖国，拥护社会主义，严禁抄袭剽窃，粗俗烂造，不得影射政治、挑动民族分裂……最少五万字。”
他好不诧异：“五万字？往届都是一万字啊。”
黄副院长：“今年不是特殊么，快点把你的题目定出来，千万不要和别人的重合。”
他想了想，嗫嚅了几下嘴唇：“我想写……卖淫问题…….”
黄副院长的表情比他刚才听到要写五万字的时候还诧异：“啊？”但是翻了翻桌子上面的登记表，这个题目还真没有重合；仔细瞧了瞧论文要求，似乎也符合，便问道：“那你想找谁当你的指导教师？”
他连说了几个熟悉的教授名字，但是都被黄副院长一一否定：“他们指导的学生已经够多了！”
他实在想不出来哪个教授了，索性道：“黄老师，那就您吧。”
黄副院长摇头如拨浪鼓：“那哪成，我是研究哲学的！”
“除了您，我实在想不出别人了。”
黄副院长想了想，道：“你别说，我刚刚了接一个市政府的课题，好像和这个有点关系。”
他忙问道：“什么课题？”
黄副院长道：“《外地来华门妇女劳动就业问题中所包含的辩证关系》。”
他踌躇问道：“这和我的题目没什么关系吧……”
黄副院长道：“表面是没有关系，但是这个课题的一部分对此有所涉及。”见他还是不明白，便举例道：“比方说，附近有一个兰阳县，那里有好多妇女选择到华门打工，相当一部分是从事正当行业，但是也有很多人有卖淫行为。老百姓流传着一句话，叫什么‘长昌的……”欲言又止，那段话不太适合从老师嘴里面说出来。
他会错意，以为她忘了那句话，便接口道：“那叫长昌市的鸭子，兰阳的鸡，能装五百火车皮。”
“唔，对，就是这句话，足见很多兰阳妇女在我市从事不正当行为，因此我们就要弄清楚其中的原因，并且找出来解决办法！”
他一副天降大任于斯人的样子，道：“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了，我到兰阳跑一趟。”
她喜上眉梢：“好啊，你把往返的火车票留着，我给你报销。”
“如此甚好！”
从办公室出来，他的大脑就没闲着，一直构思自己的论文：“写论文，首先要有一个提纲。按照我们法学的思路，应该先介绍一下卖淫行为在中国以及世界的历史发展过程，套用一位思想家的话来说，卖淫行为不是本来就有的，从事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论文里面应该尽可能详尽罗列法条、律令，社会态度，否则就成了色情纪事小说。然后应该写现状，比如说某些国家允许，某些国家禁止，国际社会、国际组织的态度。重点放在中国，什么人在卖淫，为什么要卖淫，给社会带来的危害是什么……”想到这里，脑海中浮现出来笑晕的音容笑貌，眼眶不禁湿润。
“说完这些，就该提出立法、司法、行政方面的建议。政府应该如何杜绝卖淫行为，如果杜绝不了，应该怎么办，引导还是强行禁止……”想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宿舍，打开电脑，将自己脑海中的提纲打在文档里面。想到自己即将前往兰阳，便打开网页，了解一下当地的民俗民风。输入“兰阳县”，找到381，000篇搜索结果，用时0.001秒。第一个链接网页是“百度百科”：兰阳位于华门市东南，人口八十余万，是一座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盛产蟋蟀，自明代起列为宫廷贡品。接下来第二条是“兰阳县政府欢迎您”，估计建站以来就没更新过，略过不看。又看第三条——“兰阳历史典故”：“靖康之变，名妓李师师……”这可很感兴趣，连忙点击进去。
“靖康之变，汴梁陷落，名妓李师师随山东大贾吴桐建逃亡兰阳。吴桐建，兰阳人氏，花千金为李赎身，同归兰阳之后，相敬如宾……李师师死后，葬于当地。”看到这里，他很是兴奋，一下子跳了起来：“兰阳之行，定要探访一下妓女史上的名垂千古的李师师的故居及陵墓，这样写出来论文定会更加丰富多彩，吸引眼球。“一溜烟奔出宿舍，到火车站买票去了。
兰阳火车站的站前广场空空荡荡，不但没有纸屑、果皮之类的垃圾，连人也很少见。他背着挎包，一脸疲惫从站台走出来。没买到坐票，整整站了七八个小时。
栅栏外边的出租车司机见出来了人，纷纷叫道：“大哥，去哪啊，打车吧！”
本来没打算打车，但是一出了栅栏，便被那帮司机围在当中。
下回请看：“寻墓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