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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一觉醒来时,随身而行的布袋不见了。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布袋紧贴在自己的胸前,两手平放在布袋的上面,醒来时双手仍然没有离开胸前。他想了想,莫非被高明的小偷偷走?钱拿走了倒不要紧,最重要的是那张身份证。他断定小偷百分百不会拿走那只布袋,于是,他就在附近走来走去,努力地寻找那只布袋。终于在一臭水沟旁边,他惊喜地发现了那只被遗弃的布袋。他急忙打开布袋,借来的钱没了,身份证也让小偷拿走了。他在埋怨自己太过马虎,太过麻痹。倏然间,沮丧、落泊即刻流露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仿佛血管倒塞。双腿软弱无力的站着,就像一棵小草,他在仰天自问:钱没了,身份证不见了,怎么办?此时此刻,他如同一片绿色的叶子被一阵狂风掠过,瞬间飘于海洋中。
身无分文,更增加了他四处去找工的信心。两天过去,李书记送给他的那双皮鞋因受不了长时间的折磨宣告破烂,他只能光着脚板步行。当然,对于他来说这是小儿科,无须大惊小怪。倒是令他烦恼的是,因失去了身份证所有工厂都把他拒之门外。
他浓黑的眼球已变得暗淡、憔悴,眼睛像蜘蛛布满了血丝。离开工厂门外,他的脚步显得沉重而又飘浮,心里在想,一个没有固定住处和去向的人,一个没有经济收入的人,谁都会憎恨这座县城只是一种表面的华灯璀璨;我为何带着一种盲目、冲动的色彩踏上这块本来不属于我的土地?我为何缺乏理智和思考便贸然离开生我养我的桔乡村?唉,恰恰正是我这种人,自作自受要成为流落街头的乞丐。想到这,一股难受的酸味不由从腹腔直往上涌,倏然,他因饥饿觉得脑袋有点眩晕。
此刻,天上没有照耀人间的星星,没有皎洁的月亮。路上也不见人影,只有那几盏路灯发出凄凉的过于暗淡的黄色光线,与一阵又一阵的寒风交织在一起,迸射在他肮脏的身上。就在他晕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最终体会到了乞丐的滋味,隐约看见了有无数的城市人在他面前板着冷酷的脸孔,在咒骂他污辱了城市的美丽。
俄顷,前面不远大排挡的喧哗声以及菜肴的香味随风而至,他就像弱水者见到了救生圈,突然来了勇气拖着步走了过去。他看见那边桌子上还有别人吃剩的饭菜,仿如一只饥不择食的老鼠,瞬即窜上前去,或者形容他就像在荒无人烟的沙滩因缺水淹淹一息时倏然见到了水源,兴奋无比。
“死乞丐,快滚开!”从收银台赶到的女老板毫不客气的喝道。
有水一眼认出她就是跟自己谈过恋爱的女知青,顿时就像在冰天雪地中看见了一堆火种,高兴得跳了起来,“喂,是我,有水。”
女老板睁大眼睛望了望有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然后假装不认识,扭过头去喊道:“阿珍,你快出来把这乞丐赶走。”
有水一听,脸色“嚓”地变了,身子倏然变得冰冷起来。
“不用你赶,我自己会离开!”有水用尽力气提高嗓门,同时尽量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说完,他转过身去。
就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那,与服务员阿珍碰了个正着。阿珍一眼认出是有水,马上掉头就跑。
此人正是閵秀珠。
有水的双眸也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閵秀珠,猛然来了一股力量冲前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怒发冲冠,“你还想跑?你这个骗子,害得我家破人亡!”
“有水,其实是顾宗仁骗了我,我才……”閵秀珠脸色发青,说话时身子在不停地抖索。
“你不要狡辩,只要你答应把钱还给我,我就放你一马。”有水瞪大眼睛直盯住她,发出的光谱仿佛在喷火。
“有水,念在大家曾经是朋友,求你原谅我。我,我实在还不起啊。”
有水一听,即时挥拳向她打去。她毕竟是个弱女子。有水不费吹灰之力,几拳就把她打晕在地。
要不是路过的民警前来制止,有水一定会把她打死才解心头之恨。
有水见到民警来了,头脑显得非常清醒。他说愿意负法律上的责任,即使要坐一辈子监也不后悔。
有水被带到了当地区域派出所。
当班民警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带我进来时我不是说了吗?”有水回答时气语硬梆梆的。
“年令?”
“未算过。哦,应该四十而立了。”
“哪里人?”
“刚才在车上你不是说认识我吗?”
“你来县城干什么?”
“想出来打工。”
“你为什么打人?”
“她不仅骗了我的爱情,还骗了我的钱。”
“什么?”民警拍了一下桌子站立起来,“这就是你打人的理由吗?我告诉你,现在被打的女子需要在医院住院治疗,按有关规定你必须要赔偿她的医药费。现在需要你交纳押金。”
有水抬起头,两眼无神,很坦率地告诉民警,说自己家境贫困,身无分文,甘愿服刑替罪,请求拘留。”
民警见有水主动提出拘留,感到有点出奇,便上下打量着他:身上内穿一件腿了色的红色t恤,外加一件汗迹斑斑的浅蓝色粗布料造的西装,并敞开胸前,纽扣全无。右腿的裤脚几乎挽到了膝盖,一高一低的十分不雅观。
民警顺手挪过他随身带的那只像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破旧布袋,看了看,除了一条毛巾、一块香皂以及二件替换衣服外,没有什么可值得抵押的东西。民警狠狠的盯了有水一眼,然后搔起脑袋来,想着该如何去处理。
恰好这个时候,外边一位同事传了一张纸条进来,上面写道:有人给他交了押金,可以放他走。
民警一看是李所长手笔,于是照办,“有水,你可以走了。”
有水一听,感到愕然,自己在县城举目无亲,谁来为自己背这个包袱呢?奇怪,莫明其妙。当然,能获得自由,对于有水说来,是最好不过的了。此时,他带着复杂凌乱的心情从派出所出来,走在街上,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到处乱走,心想,为什么找份工作哪么难?唉,要不是她骗走我的钱,我就不至于流浪街头,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