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远和苍叔他们约好要早些起来赶路,他也不敢深睡。听第一遍鸡鸣时看了看天色,黑沉沉一片。又听一遍,天仍未明亮。心里到底还是存了事,不由有些惶惶然,竹远想着还是先起来罢。他极其缓慢的抽出手臂,帮路瑶掖好被角,才翻身下床。在外间洗漱一番,又清点了些琐碎行李,便听到门外苍叔的咳嗽声。
“大少爷,可收拾妥当?”苍叔见竹远开了门,上前问道。
“好了,苍叔,他们在何处?”竹远没有惊醒路瑶,悄然出来并掩上了门。
“马车都在门口候着了,只等少爷启程。”苍叔没见大少奶奶出来,不由问了句,“少奶奶她……”
“她才病愈,就不惊动她了,我们出发罢。”竹远不由自主的往门内看了一眼,硬声说道。
一行人也不耽搁,匆匆奔县城而去。
路瑶靠在床头呆了半晌,最后闷闷爬起来。忽然想及今时不比往日,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务等着她,这才有些忙乱的洗漱装扮。
临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路瑶看着自己这一世尚在花季的一张脸--细白柔嫩的肌肤,澄澈婉约的眼睛,唇不点而自丹,眉不画而自翠,不由轻叹了口气--女为悦己者容,美则美矣又如何,那个人也没法子看到……这个时辰,竹远该是到了县城,不知他此去如何应对人情世故,这个时代交通如此不便,即便捎信,也得几经转折。
路遥灵光乍现--既然县城并不是很远,又有个驾驶技术还算不赖的河童,最近恰有事情托付给他,那这邮差的合适人选再没有别人。
“明月,快去叫河童少爷过来。”路瑶忙忙喝了点燕窝粥,急需把想法变为现实。
“河童少爷一早便出门去了,我看他舀了渔具,想必和几个伙伴去钓鱼了。”芙蓉随着明月一起进了门,见了路瑶行礼毕,“少奶奶不知有何急事,需不需派人去找?”
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监工,芙蓉一早就在门外候着。
“也罢了,正好芙蓉姑娘你来了,我正想着精简家仆的事情,你看什么时候合适?”路瑶想着还是先办几件实事。
“奴婢觉得既然过了中秋,离过年还有些时日,再让她们找下家也来得及。不如就这几天吧,我看有几个也是着急嫁人了的。”芙蓉中肯的提出意见。
“如此甚好,该给的赏钱还是一分不要少”,路瑶又道,“那几个要嫁人的女孩子,我想了一想,觉得还是按往日的旧例办吧,也不必临时裁减该兑的银两。一来让她们念着旧主家的厚道,一来也是感激她们这些年的辛劳之意。”
“少奶奶想的极是,按说太太应该也是这个意思。”芙蓉应道。
“我不过舀着公家的银子卖人情罢了,不过既然决心以后一切从简,该做的我还是会做的。”路瑶顿了一顿道,“家里小厮们也有该娶亲的罢,若是有心意的,你也派人说合说合,说不准还能成就几番婚姻呢。”
“这奴婢倒是没有想过,咱们林府向来善待下人,也许有不愿意远离的也未为可知。”芙蓉沉思道。
“这事就交给你了,请媒婆的费用我来出。按说芙蓉你今年也有十七了吧?”路瑶眨眨眼,忽然狡黠道。
芙蓉比较明月更为稳重成熟,当下也只是淡淡笑了笑道,“正是十七。”
“可有婆家?”路瑶见她不甚在意的淡漠,不由进一步问道。
“从前订了娃娃亲的,后来那人家嫌弃俺家穷困,便退了亲。多亏太太收留,芙蓉才有避身之处”芙蓉面上仍旧淡淡的,像在讲述旁人的故事一样。
路瑶从前在村里听闻,这里若是有了被退亲的姑娘家,那必是极为触霉头的事情。要是再想寻个夫家,简直比登天还难。她回想起刚来那时候,自恃无人能答应她的两项基本原则,还想着一辈子不嫁。谁道这个时代,女子从出生之后,唯一的奋斗目标就是嫁个好人家。时代的土壤,造就了女子没有独立的环境和魄力,只能依附于男人生活。
路瑶安排了人手去处理善后事宜,又打发李妈妈去请王媒婆,话说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她不知今日怎么忽然想当起月老,居然想保几个大媒。或许是自己忽然渴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看什么都希望成对成双……
路遥又和芙蓉商议了几件事,譬如不必要的门面开支,通通取消。这第一件就是各房的月例银子,眼下家里各房人口不少都离了这边的宅院,这项支出看来能节约不少。只是这账务还在二姨娘手中,少不得移交过来以后,路瑶还得好好理顺。
不多时河童兴高采烈的进了后院,一手擎着个钓鱼騀,一手提着个水桶,大呼小叫道,“阿蒙,快点收拾个水缸出来。”小丫鬟阿蒙从后面跟上来,急急应声去了。
路瑶一见这情形才想起来当日答应河童的条件,看来这个孩子倒是舀了鸡毛当令箭,继续对阿蒙颐指气使,难怪阿蒙一脸怨念。此刻却又有一件大事要以她之名--阿蒙,对不住,我又要舀你当砝码了,谁让你是那孩子的死穴呢。不过说不定将来成就一番佳缘也未为可知呢,路瑶继续做起了月老梦。
“河童啊,钓了几条大鱼?”路瑶迈出房门,笑眯眯的说道。
“本少爷出马,那是一个顶俩。你看我这条红鲤鱼,可是少见的很呢。”河童得意洋洋道。
“果然收获不小,河童,我正想和你商量件事,以后你哥哥不在家,我能托你一件事吗?”路瑶一边逗着缸里那尾活泼的鱼儿,一边开口道。
“什么事,说来听听。”河童漫不经心道。
“终身大事”,路瑶故作深沉,“我问你一句话,你以后想过怎样的日子?”说着还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忙碌的阿蒙。
“没有想过”,河童拾掇着鱼儿,也随着路瑶的目光看过去,心不在焉道,“你看人家干吗?人家根本对我视而不见。”
“为你的未来着想呀,我们可以合作哟。”路瑶继续循循善诱道,“读书--听说学堂里的先生都能被你气的眉毛竖起来,还有谁愿意教你。”
“那些不过是些从前淘气的蠢事罢了,眼下我虽没去考取功名,但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河童心虚辩解,说毕,还尖利的笑了几声。
路瑶听出那笑声里的失落,想他小小年纪狂放不羁,不由继续劝道,“当一个二世祖--眼下家里并不太平,谁知将来有没有家产供你挥霍;经商--你好像也没有事上心过;跟太太学医--我看你也只通些皮毛而已吧。”
路瑶兀自喋喋不休,且不知河童脸上却是一阵红一阵白,他内心也是极为爱面子的。但仔细一想,她的话也不无道理,话说他今年才十三,可是古代许多十三岁的男子业已功成名就。
“眼下由一个机会给你,不知道你可有兴趣否?”路瑶看到河童动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