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此刻正徜徉在她的竹林之中,她执意清闲了多日,心中却一点也不轻松。她这前半生不喜依赖任何人,不过是仗着自己跟从父亲学过的一点本事活命。
当年嫁入林家,也并不是为心所愿。本以为听天由命,从此相夫教子,可待婚姻的新鲜感一过,那人便露出了拈花惹草的轻浮本性,此后便是他招惹的野花野草一个一个冒出来。
倒回十年以前,她尚有股子大家小姐的做派,眼里容不进沙子,卧榻之侧更岂容他人酣睡。可是一年又一年,那个人死性不改。
终于有一天她累了,可笑自己斗来斗去,忽然发现那个人才是她最大的敌人。自己何其可悲,为了一个不值得托付的对象,耗尽了大好的青春时光。
如今自己唯一惦念的就只有竹远而已,竹远这个名字还是她给起的,自那时她就对儿子寄予了无限的期望。多少年来,她无比矛盾,她希望儿子超尘高洁如青竹,她决不让儿子随他那个父亲。于是一意孤行的把他保护的严严实实,可是这样以来儿子却是无比单纯孱弱。
此番送他去学医,她心里也舍不得。可是他已经开始走出她预设的那个的小世界,因为他遇见一个可珍惜的女子。然她也深知,一时的新鲜并不可能维持到天长地久,她为他们想得到更加长远。不知道她执意送走竹远,有没有让两人更进一步?还是先看看这儿媳再说罢,好像儿媳终究耐不住,开始在意她儿子了……
“婆婆,瑶儿给您请安了。”路瑶一副奴才样的行礼--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林夫人头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了番路瑶,随后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长孙大计还有待时日,两个人怎么都是这么清心寡欲。于是不免泄气道,“竹远他还好?”
路瑶恭敬道,“他一切安好,只是惦记婆婆的健康。”林婆婆向来严肃的眉目也不由松弛了,慢笑道,“难为他念着我,看来是长进了。你也去看看你娘亲罢。”
路瑶一边往娘亲屋子走,一边想林婆婆肯定在偷笑呢,竹远确实也提起家里人了,而他的家里人当然最重的还是亲娘……
路瑶在路氏那里赖了半天,又讲了进城如何,想着家中还有百般杂务,不得已匆匆而回。
忙忙碌碌的数日过去,路瑶一个人在家实在无聊的很。看看日子又到苏穆过来的时候,于是又拽着芙蓉一起过来路家小院。
苏穆一见路瑶就把她拉到了里间,路瑶以为苏穆有什么心里话要讲,不由为芙蓉开心起来。
“大哥,你可是有什么心思,告诉妹妹,俺好蘀你传达传达……”路瑶嬉皮笑脸的说道。
“妹子,你听我说,我刚刚到了就想去找你呢。”苏穆一脸忧虑道,“俗话说,报喜不报忧,可是这事我看还是给你转达一声。”
“出了什么事情?”路瑶见苏穆从未有过的严肃,脸上的笑意也淡去了。
“你家夫君不是林竹远么?”苏穆小心道,“据说和城里有名的地头蛇结了梁子,这两天城里白道黑道都传遍了。”
路瑶顿时懵了,过了会子才问道,“那人是不是叫什么帽子的?”
“正是他,你怎么也晓得?”苏穆疑惑起来,“那可是个难缠的主,大哥和他打过交道。”
“大哥,你不必瞒我,实话实说便是,我自有主张。”路瑶焦急说道。
“妹子,你别急,妹夫听说也没有吃亏,反而把那个叫土帽子的打了个痛快,十天半月下不了地!”苏穆解释起来。
“什么?竹远,竹远他打人了!”路瑶震惊的看着苏穆,半晌傻笑了几声,“这怎么可能……”
“听说那天土帽子带了人到沈家医馆堵人找碴,竹远还没有出手,那沈家有个公子哥就立马叫了几个练家子赶来,后来就打了个天翻地覆……”苏穆看着路瑶的脸色小心道,“你怎么竟是一点不知?”
“大哥,你不是还要回县城,这会儿就回罢,正好捎了我一程”,路瑶一听这情形更加心急如焚,竹远哪里受得了那样的场面,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这个可恶的时代,路瑶无故开始怨天尤人。未几,她急急出了屋门找到芙蓉和河童,也不多说缘由,安排了几声就要走。
“大嫂,你这是要去城里?不如我和你一起去罢,我多时也没见过大哥了。”河童一脸期盼的看着路瑶。
路瑶想了一下说,“也好,说不定你哥哥此时也需要你呢。”
“芙蓉,你正经回一声太太,就说我可能在城里多待些时日。家里的事情,你尽可决断,不必等我回来。”路瑶一板一眼的交待完芙蓉,什么也没收拾就随着苏穆起身了。
她脑中尽回荡着一个问句--竹远你果然动手了么?
第二十七章
九月中旬,满仓县城秋高气爽。风中的清凉拂过大街小巷,让秋天的万物渀佛都镀上了醇厚的质感。
素衣女子依靠在马车窗边,长久看着辽远的晴空。路瑶在这颠簸的马车行进中,忽然想起旧时坐火车的经历,也曾在鸀皮火车哐当哐当的节奏间,回忆着往日生活的点点滴滴。
曾几何时,自己除了此世娘亲之外如此在意一个人--每天早上醒来,他总会作为第一个形象跃进脑海,而那形象的重量随着时日的增长愈来愈重。也许自己看似无缘无故的穿越,就是因为这样的一个人的存在—穿越千年的光阴,在那时间的尽头等着自己……
脑中思绪纷乱如麻,路瑶心浮气躁,只盼着马车行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沈家医馆里,竹远正和几位医馆学生观摩着师兄诊视病患,他心无旁骛的仔细听记。这沈老先生一生妙手丹心,在整个满仓县城那算是首屈一指的神医。他年轻时长居京城,声名远播,后来告老还乡,在家乡开了家医馆,既蘀人治病,又收教学生,也算是为乡邻做了件功德事。
竹远自来医馆,一直受到众人照拂。师兄弟们看他与人为善,不骄不矜,加上又是一副人见人爱的相貌,所以人人都爱与他结交。只是竹远尚分不出来人心之善恶深浅,又不擅长探听别人城府高低,惟能一视同仁而已。
而这个沈家的长孙沈默平算是个例外,两人一见如故,默平更是拉着竹远称兄道弟。默平也是十八岁,却常年浪荡在外,只好些刀剑诗酒,又素喜流连歌姬之处。这些时日沈老见默平在竹远面前还算稳重安分,早就拜托竹远私底下劝服与他。竹远虽不善言辞,也不好推脱老人的心意,只斟酌几句慢慢说与默平。
没想到默平看到竹远字斟句酌,生怕得罪与他的样子,随即朗声大笑道,“竹远,你医病的本事还是有的,医心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不如我和你讲个故事,说不定你听后,舍了你家的如花美眷,也随着我一道浪迹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