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罚就罚!”关霖还嘴硬着。
“罚?”张诠狞笑,“你们可知这些罪有多重?只私拿印信假传上意,就够你们死罪的!”
小哥儿俩全变了脸色,这种情况,是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想到的。这一次小哥儿俩也知道害怕了,再没了底气,两张小脸惨白的,垂着头,一副认命的样子。
张诠也看出来他们有了惧意,也不再为难他们:“然而,鉴于你们身份特殊,死罪可免。而且年纪尚幼,不明白其中利害,也可酌情减刑。再有为了百姓,算是用心也是好的,再减一些。”
小哥儿俩脸上这才恢复了点颜色。
关霆试探着问:“大人,究竟要怎么罚?”
“一人十杖!”
这判决连周围的衙差都吓着了,倒吸了口凉气。才九岁的孩子,别说十杖,就是一杖也受不住啊!十杖下去,不就是个死么?
“好!”关霖恶狠狠应着,“十杖就十杖!”
“来人,行刑!”张诠将令箭丢了下去。
衙差虽然不忍心,却也不敢拂逆县令张诠的意思,把刑凳搬了上来,将两个孩子放上去。仍是下手尽量轻的打了一杖,那小背上立时见了血,差点把人给打得昏死过去。这一下,第二杖可怎么也打不下去了,衙差望着张诠,希望他能网开一面。
小飞看得一声嚎啕,扑在人身上,更是说什么也不让再打,抱着人就知道哭了,话也说不出来。
“小飞,你起来。”关霖还试图去推小飞,然而颤抖着手怎么也抬不起来。
张诠也看得心疼,倒是真不愧是关海沧与白明玉家的孩子。就这点胆魄这份担当,就绝不是一般人家培养出来的:“好了。剩下的权且寄下。将来若再有事,两罪并罚!带下去!”
才把三个孩子带走,张诠就仔细吩咐了差役,仔细给两位小公子请大夫来看,然后妥善的给送回家里去,路上千万看顾好了,小公子身上的东西绝对不能给丢了。想了想,又不放心,叫过身后的张剑亭,叫他务必亲自去办这些事情。这般才嘱咐完,正要退堂,却见白明玉自后面走了出来。
“大人。”
“小姐还有何吩咐?”张诠愕然。
“大人,关霆关霖,还各差九杖。”明玉来到刑凳之旁,上面还留着关霆关霖被打之后的血。她怜痛的抚摸着血迹,仿佛看见那两个孩子受的苦。那血沾在她的指头上,扎进她的心里。
张诠不明白,为何白明玉要突然说这个,也就不做声,等着后面的话。
“大人,子女不教,父母之过。”明玉竟是傲然笑了,“他们剩下的杖刑,也不用寄着了。明玉代受。”
“小姐!”张诠万万没想到,白明玉竟然会这么说,“小姐,不可!”
“理所应当。”明玉释然微笑,趴在刑凳之上,“我已说过,似我们这般的家庭,更是不能不较别人更严格。大人清明,明玉佩服。大人也该明白,这十八杖,是我该当的。大人,请吧。”
张诠点头:“小姐说的不错。确实如此。我已为两位小公子减刑不少了,这十八杖,确实是小公子父母该当的。”又抛了一支令箭下去,“来人,行刑!”
第一卷当垆沽酒第九章春映俏桃
十八脊杖打下来,明玉浑身都在颤抖,她后背湿湿腻腻的,自己也不知道是血还是汗。不要说肩膀的伤全崩裂开了,就是之前与狼群一战早已恢复了七八的轻伤也都裂了不少,痛一阵阵的侵袭着她的意志,将整个人都攫取。
张诠惊诧的发现那脊杖打完白明玉不止后背上有血,身上好多地方也有红色渗出来。他立时明白,怕之前白明玉身上就还带着伤呢,难怪一直脸色那么差。他本以为是为了关霆关霖忧心疲惫的,现在看来恐怕不止。看着白明玉挣着要起来,他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赶过去,亲自来扶。
明玉对着张诠恍然一笑:“多谢大人。”说罢,昏迷过去,一头栽倒。
张诠慌乱,急叫了差役帮着,将白明玉仔细小心的抬到内室去,安顿好了,着之前请来给关霆关霖看伤的大夫再来看顾白明玉。待大夫出来,张诠询问,才知道白明玉原本伤就不轻了。张诠不禁懊悔,早知如此,又怎么会让白明玉挨了那十八脊杖?认真说来,若是白明玉或者关海沧有意计较的话,他这祸闯得可比那对关家双棒大得多了。
待明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其间也昏沉沉的醒过几次,却是神思不清的,恍恍惚惚的被人喂了药喝,之后便又睡下去。旧伤、风寒加上棒疮,实在将明玉折腾得不行,这一下却是彻底倒了,再也支撑不住。
时已傍晚,灰蒙蒙的天色,有些阴,没见那橙色的太阳,直愣愣的便暗下去了。室内被点了一支烛火,昏黄的摇曳着,将光影映在那人的脸上,坚毅如山,沉默如山。他的眉又拧成了锁,打不开的结。仍旧是农人粗布的短衣裳,在这雅致的居室之中,却并未有违和之感,反更为他的气度添了笔淡然从容。
“海沧……”这第一声被卡在喉咙里,却并未唤出声来。明玉喉间紧得很,干得磨着声线。
“明玉,你醒了?”海沧却仍是觉察了,急过来看她,“感觉如何了?”他半扶抱起明玉,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将手中的一盏茶喂给她喝,“别急,慢点。你身子虚。”
喝了茶,依在他怀里,明玉几天来终于第一次感到了暖。之前那透骨的寒凉一直折磨着她侵蚀着她,现下却才渐渐被他驱散了:“不在家?”这房间里的布置却不是他们那简陋的小家模样,没有恍惚昏暗的油灯,没有粗糙不平的陶碗,没有素布的帐子,也没有糙棉的被子。
“尚在张大人府中。”海沧随手将茶杯放在一旁,想要将明玉放下,教她再躺着,明玉却不愿,只想偎他怀里,靠着他。他便也不再动,将她环紧,揽着她虚弱无力的身子,满心里被揪得痛,“你,昏迷了三天了,实在不适合带你回家。暂且还是在这边养伤吧。”家里那简单粗糙的地方,怎么适合她?本来,也不适合她。何况此时她伤病加身,憔悴不堪,回去,只怕会更教她病重,反养不得了。
“嗯。”既然是海沧说的,明玉也不多做计较,“关霆关霖呢?你在这里,谁照顾他们?他们伤得怎样?现在可好些了?”
“还提他们两个!”海沧有了怒容,“若不是他们,你何至如此?顽皮无赖也要有个限度!胆子大到这种程度,真当什么也管不得他们了?你为他们做到这种程度,他们怎么还不知足!”
“海沧,他们还是孩子……”明玉想要安抚他,自己却虚得手也抬不起来,只能轻触他的胳膊,“何况,当初的结,他们仍未解得开。就是我,也常想,若是那时能再……”挣扎了几下,也只有满心怆然。
海沧忙握住她的手,不教她再着急:“别想了,那时再怎样,也是做不到的。”轻合了下眼,当年的事情,痛的又岂止是明玉和两个孩子?他何尝不曾想过,“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不该再成为你和他们的折磨。”真要背负什么,教他一人背负也就罢了,又为何教她与孩子跟着受伤害?他们,本是无辜的,“罢了。单是那结也不至如此,是我当日疏忽了他们,不曾注意,才使他们受了人挑拨,如今竟是误了你害了你。”而她却将这些都吞下了,无怨无悔。
“慢慢来,他们大了,明白了,也就好了。”明玉头枕着他的胸口,正能听见他的心跳,强劲有力,沉稳踏实。
“睡吧。”海沧看她闭了眼,知道她累了,更将她揉在自己心口,“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