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诠想说那茶已经冷了,当另外冲泡,却一时被那样的白明玉镇住,不敢多言。
“那若是此时关海沧被捕,他原来的帮派,可还会来救人?”白明玉问。
“会。”杨怀启答,“自家处理事务,自然可杀。然而若是外人插手,尤其还是朝廷不问青红皂白的拘人,帮众又如何能够干休?这口气都是咽不下的。”
白明玉听了冷笑,倒是合意得很:“一帮之众能有多少?在这当协郡,能起多大的风波?”
杨怀启却摇头了:“一帮能有多少人?几百上千人也是大帮派了,然而这等的终究还是少。江湖上的,不是以人数多寡论的。乃是看着地位和武功。想要在当协郡起风波,一帮之众可不行。就是这一座城,也不够的。最多能闹一闹郡守府罢了。”
白明玉愣住了,这却是她没想到的。她自来统兵,除了开初时实在没人的时候,后来哪里少于过三千人?尤其到了后期,就是手底下将校都动辄上百,更遑论那些兵卒。然而细想来,江湖帮派也理当如此,否则不是要能够与朝廷分庭抗礼了?只是,这般却不够她想要的了。沉吟片时,再问,“若是白明玉也因为救人而被抓起来呢?”两帮之众,大约可以做到一些了吧?再加上虚夸的,左右当协郡守也是不会明白江湖情况的,应该可以差不多了。
“小姐怎可以身涉险!”张诠却不肯,立刻严正驳斥,“小姐千金之躯,怎可自送入虎口?关爷被抓,张诠已然难逃罪责了,怎能任由小姐再去!”
“无妨。”白明玉冷笑,已然决意,尤其想起监里的情况,更是怒从心头起,“我只是想见见那位郡守,看看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别将来冤枉了,再来怪我手段毒辣。”
这话说得令人不明所以,张诠一时没法接续。尤其看白明玉的意思,怕以决定,张诠身为下属,也没发多说。
“杨先生?”白明玉复问,等着杨怀启回答。
杨怀启也只能答:“白家怎可善罢甘休?纵然是私奔,那也是帮主千金!”
白明玉笑容忽然甜美了:“如此听来,当协郡似乎要遇到大麻烦了。”
杨怀启笑说:“两帮之众,虽然威胁不了一个郡的。不过想要闹翻这一座城还是可以的了。”
“够了。”白明玉轻笑,“如此,也够治当协郡守的罪了。要生要死,易如反掌。”
张诠心底一阵发寒,突然明了,白明玉却不愧是白明玉。
杨怀启却没张诠想的多,他只是忧虑:“可是,却要到哪里弄这么两帮的人来?”恍然,“难道要去军中来调?”
白明玉却摇头:“不必真有这些人。我也不想当协郡城真的闹起来,到时候遭殃的仍是百姓而已。”
“那……”杨怀启不解。
“只要这样的消息传到郡守耳中,他自然不敢不放人。”张诠叹息,“即使为了保住自己,郡守也断不敢教这样的事情发生。”何况此时还是在重要的关节时候,当协郡守担不起这样的风险。
“不错。”白明玉赞许的一瞥张诠,他果然明了了自己的意思,“如今缺少的,便只有一个传递消息的人了。”这却是其中的重要关节。白明玉也有些犹豫。固然有人是合适的人选,却对那人影响不好。似还应该想些别的办法。不知不觉间,她的右手又在抚摸左腕上的疤痕。
“小姐何必犹豫?”张诠清淡一笑,全不在意。白明玉已经做到了这等程度,难道他还要顾惜自己那点声誉?
白明玉却摇头,仍在想着。
“小姐。”张诠决意,反而是因为白明玉此时的态度,“小姐,义亭县县令张诠也想挣功呢。不然为何派了自己儿子连日挑战江湖中与那叶锦年样貌相似之人?不正是为了尽快抓到人么?谁掌握了叶锦年,谁便有了上位的机会。张诠自然不想放过的,尤其自己的儿子张剑亭本身便是江湖中人,可是有便利的条件在。也正因如此,关海沧与白明玉的身份,他自然是知晓些的。此事更是被他利用,传到江湖之中,惹得那两大帮派不满,要来救人。而张诠,又正可借此机会来做出替郡守忧虑的样子,替他出谋划策,卖他一个人情。要知道,当协郡守是义亭县令的顶头上司,讨好上司会有什么好处,不是不言自明的么?”
“张大人!”白明玉不满,“如此对大人官声有害。明玉不能!”
“小姐尚不惧流言蜚语,不惜以身犯险,难道张诠还要惜身若此?”张诠拂袖,冷言,“小姐也太小看张诠了!”
“张大人……”白明玉一时结舌,“明玉绝非此意……”竟而有些慌乱,不知该怎样来应对这位品格坚硬的文士。
张诠却笑了,止住白明玉的话:“小姐,小姐不必多言。张诠已然决意。何况,犬子现在做的,可不就是挑战江湖中与那画像相似的人的事情么?这十几天,他可是到处撒野挑了九人了。似乎,因为一直没有收获,脾气还不太好。”
“张公子大义,那是为了海沧。”白明玉忙说,“怎可曲解了?”
张诠忽然板了脸,恼怒:“小姐若再推拒,张诠便要生气了!”
白明玉眨了眨眼,噤声。这顽固文士的脑筋,也是很教人怕的。
张诠也便笑了,笑容中满是慈霭。此时被他吓住的白明玉,倒是有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看着与自家那个混日子的儿子倒是没太大的区别。这般想来,张诠才猛然醒悟,白明玉本是与剑亭同年的,他竟然一直都忽略了:“如此,下官便去办事了。”
第一卷当垆沽酒第十七章夜探郡守府
“且慢。”白明玉忙叫住人,“大人不必急在一时,还有事情要做的。”冷了脸,怒了心,“虽然如此可以迫使郡守放了海沧,然而这叶锦年的事情尚未解决,以当协郡守的性子,定然还会再滥抓无辜之人严刑逼供的。幸而是海沧,那等重刑还熬得住。若是个普通人,又怎么受得了那般折磨?不是屈诬,也是要被收了命的。绝不能再教这事发生!”
“关爷受刑了?”张诠与杨怀启同时惊诧。听着白明玉的意思,怕那刑还不轻。张诠心底尤其惴惴,这事待将来追究起来,当协郡守是真的要没命了。
白明玉冷笑,却不知道是因谁才如此气恼:“他没事。这一点而已,他还熬得住。”那心里的绞痛,又是为的谁来?
“叶锦年这事,仍是要解决的。”白明玉转了话,“不能再留下能教人祸害百姓的由头。”
“这个简单,只要抓个模样相似的交上去,不就完了?”杨怀启不以为然,“我给张公子的名单里不少恶贯满盈之辈,拿来充数有何不可?”
“不成。”张诠先白明玉否决了杨怀启的提议,“那告示若真的只为一个叶锦年也就罢了,这样的事情做来倒是个简单有效的法子。然而若不是为了叶锦年,而是为了虎威将军,随便抓人,却等于不打自招,反而暴露了身份。即便是没被发现,也会另外再找别的由头来逼关爷现身的。”
“那要怎么办?”杨怀启愕然。怎么官场的事情这般复杂?随便一件都能牵扯一些有的没的。
白明玉却摆出一副懒懒的姿态,陡然多了些高贵的气势:“其实这事好办得很。”她看着张诠紧皱的眉和杨怀启诧异的脸,竟有些想笑了,“其实,张公子本不必如此大动干戈的,他这一下怕是要得罪不少江湖中人了,实在不值得。何况也不会有什么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