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是磨出来的。张公子是个人才,要是埋没了就可惜了。”关海沧应着,瞥了眼身旁的白明玉,“其实你何必跟出来?该好好歇着的。”
“正经该歇的人不歇着,倒来说我么?”斜了那人一眼,白明玉静静的倚着树。挺直的杨高昂着,尚未彻底长开的叶片在初夏的夜风下沙沙轻响。
关海沧也就沉默了,不再言语。
方才的对话令白明玉一时失神,彷如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两个人随口顽笑着,融洽得很。只是现在,却总多了点静默,令人难捱。不知不觉间又抚上了左腕的疤,白明玉见到了一只蚊子。那蚊子围着关海沧转啊转的,眼瞅着就落到了他卷起了袖子的胳膊上。白明玉出了神,啪的上手拍了过去。然而蚊子没拍着,给哄跑了,倒是在他胳膊上极清脆的响了一声。
关海沧一时也愣住了,不禁去望她。
白明玉也就讪讪的,见着他胳膊上迅速红起来的一个掌印:“嗯,是蚊子……”自己的脸也跟着红了。
关海沧也就温和的笑了:“我当你是来报仇的呢,却寻了蚊子来做借口。”故意来调侃她。知道这些日子的尴尬,也明白若继续下去怕两人都再难相处下去了。索性放开,如过去一般待她。无论怎样,她总还是个该由自己照顾的妹妹的,又怎能一直教她难捱?
白明玉简直惊喜,琥珀的眸子在月下闪烁,忽闪着长长的睫毛,那略狭长得挑上去的眼角流溢光彩:“我倒真是报仇的!”也就搭着他的话,“才打了一下,真个是不解恨呢!”
“你还待如何?”关海沧无奈来问。
白明玉方要开口,却咽了回去,笑了:“罢了,先寄着,以后再说。”还能如何?难道可以上去咬他一口解恨?忽然神色一寒,“来了。”
此时已交三鼓,悉悉索索的声音响来,杂沓的脚步声与窃窃的人声混合着。然而出乎意料的,来的并非垠村的人,而是关海沧与白明玉都熟悉的。尤其为首的那个,便是住在关家隔壁的。小飞爹带着一群人扛着铁锹,浩浩荡荡的开过来。
“怎么是齐大哥?”白明玉喃喃着,“但愿张剑亭别轻举妄动。”
“张公子可以办好的。”关海沧倒是颇有信心。
张剑亭自然也是见着小飞爹带着堂村的人来了的,同样的心里纳罕,藏身在水渠附近,只注意农人们的动向。就见着小飞爹带着人东张西望了一时,挥了手,呼啦全围上去,七手八脚的刨起了水渠周边的土,将水渠填塞住了。张剑亭眯了眼睛,注意到堂村人堵住的,是垠村那边的。他冷笑,倒是这些农人也有着坏心思的,平日怎么瞧着都朴实,遇到事情却也不是那么厚道的。不过他倒是不急着出去,倒是先观察看看。
这边正干着,另外又有人来了,也是扛着铁锹的,人数还不少,显见是有着与小飞爹他们一样目的的。这一次的人张剑亭却不认得了,想来便是垠村的。
“你们干什么!”垠村的一看见堂村的人,立刻吼了起来,直愣愣的冲过来,“你们是来填水渠的!”
小飞爹也不示弱:“不是你们先填的我们的吗?”他眼睛都红了,怒着,“白天就是你们干的好事!想断了我们的活路,没门!”
“你们可是被抓现行的!”垠村有人嘶哑着喊。
“你们呢?别说你们扛着铁锹是出来散步的!还不是打着一样的心思!”
两个村的互不退让,就这么吵了起来。开始还只动嘴,后来渐渐推推搡搡的,骂骂咧咧不干不净,手里头也用上劲了。也不知道是谁最先的,就有人被不知道哪里的拳头给打了,吃痛一叫唤,抱头就蹲地上。这下可还能咽下气么?当然的有人回击,拳脚就这么加了上去,连手里的铁锹什么的也要招呼了。
“住手!”张剑亭终于看不下去了,总不能任由两村的争执升级,最后变成斗殴。
小飞爹见着是张剑亭,心里倒是喜起来,县令公子是住在自己村里的,自然也是站在堂村这边的:“张公子,他们垠村的人太不像话了!来堵我们水渠,这不是断我们的活路么?张公子,你要替我们主持公道!”
张剑亭冷冷的一瞥眼,就把小飞爹后面的话全堵回去了:“你们不过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比谁好!”那双朗如星子的眸子将周围的村人全扫了一遍,从鼻子里哼出声音来,“究竟是怎么回事,说!”
“张公子,是他们先填的我们的水渠!”堂村的自然先来喊冤了。
“明明现在填水渠的是你们!”垠村的怎么会落后?
“闭嘴!”张剑亭厉喝,那声音锐利得很,“谁问你们这个?”转头向着垠村的,“为什么要填堂村的水渠?”
垠村的并不认识张剑亭,更不知道那是县令公子。然而看着这年轻人穿得极好,亮蓝的绸子衣裳炫人眼睛,想必是个大户家的少爷。兼着张剑亭那气势颇傲得迫人,垠村的也就跟着听他的话了:“这位公子,不是我们非得跟他们过不去。是那河水变浅了,现下那河水,只够供着一边的。若是两边一起来,谁的地也活不得!”
“河水怎么会变浅的?”张剑亭忙问,“往年也会这样么?”
“往年不会。”小飞爹忙说,“往年都是正常的,两边的水一起供,都没有问题的!”
“那为何独独今年不同了?”张剑亭思忖着,抱着自己的胳膊,拳头抵在下颔。
堂村的面面相觑,都不清楚原因。倒是垠村的还知道些:“前些日子大雨,将一段山岩冲塌了,河水上游被大石压着截住了。”
“既然如此,只要将大石搬开也就是了!”张剑亭不满,“做什么要填水渠?将河水直接疏通了,不是比什么都好?”
垠村的苦笑:“公子,说得轻巧!那石头要是能搬走了,我们也不想干这缺德事啊!”
“很难么?”张剑亭诧异。
“难……干不了!”垠村的唉声叹气。
“明儿白天带我去看看!”张剑亭嗤笑,“我却不信,还有做不得的事!”
第一卷当垆沽酒第二十四章唯有源头活水来
张剑亭抻了个懒腰,磨磨蹭蹭的自床上起来。他昨夜为了水渠的事情折腾了大半夜,乏累得很,今儿直到了日上三杆才起来,兀自眯瞪着两只眼,打着呵欠。换好衣裳出了房间进了院子,准备掏水洗脸,却听见门外嗡嗡的说话声。他诧异转头去看,越过关家低矮的篱笆墙就见着外头密密匝匝的全是农人,几十双眼睛都盯着他瞅。
张剑亭倒是怔了,随手抓过双棒中的一个来问:“他们在做什么?”
关霆不耐烦的瞥了张剑亭一眼:“你昨儿答应人什么了?难道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