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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奋斗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然后说:“两万块钱?日元吗?”东哥一通苦笑,说你小子开玩笑也不分分时候。赵奋斗鼻孔朝天,说钟小鬼把他害成这样模样,还扣了吃饭的家伙什,明天过去一刀捅了干脆,然后再给丫烧两万块冥币,这他妈的才叫仁至义尽。徐大伟在一旁冷眼看着赵大嘴胡吹海侃,心里烦得要命。他从杨卫东嘴里知道,那个钟小鬼可是闻名遐迩,臭名远扬的云州四霸之一,惹上这种人比惹上官司还麻烦,就好比一贴狗皮膏药,黏在身上不疼不痒,想揭下来却不那么容易,即使不会伤筋动骨,也要掀下一层皮来。
徐大伟皱着眉头说:“两万块?我哪来那么多钱?”赵奋斗拍了下他的肩膀,说没事情,有东哥在这,他江湖经验足,肯定有办法。东哥耸了耸肩膀,样子非常不食人间烟火,有些不置可否得扫了一眼徐大伟。徐大伟指着赵奋斗,看起来火气十足:“江湖?你他妈的知道个狗屁江湖,顶多就一臭水沟,我跟你说过什么?叫你不要开黑车,不要瞎混,你就是不听!现在惹事了吧,弄得一身腥臭。”
赵奋斗被数落得惨兮痛兮,心下很不服气,觉得这事和他八竿子打不着,说到底万恶之源是那个老钩子,就伸着脖子替自己辩解:“这事能怪我吗?我要收工回家,跑来一老男人,死缠着我,非要去趟南川,我见出的价钱好,就拉上了。谁知道他是个钩子?”
“活该,见钱眼开的东西,少赚点会死吗你看看你,车没了,人伤了,头上绑了个绷带,跟他妈日本敢死队似的。”徐大伟一听根源在钱上,登时就不依不饶,“现在鸡飞蛋打了,你消停了吧?熊样,整一傻逼贩子。”
敢死队员气得直哆嗦,想争上几句,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好狠狠得跺了下脚,表示了一番愤慨。东哥说:“要闹回去闹,多大点事啊,看你们慌得这个样子!现在先回去,明早到我这来,我们一起过去。”赵奋斗说好,末了还拍了下马屁,说杨卫东见多识广,英明神武,有他在定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徐大伟翻了几下白眼,依旧说要把车给钟小鬼送过去,“东哥,我现在就送,麻烦你告诉我地址。”
杨卫东见徐大伟倔强无比,心里就生了些火气,不耐烦得朝他摆了摆手,说:“让你明天来,你就明天来。现在过去干什么?你以为把车给他,他就能放过你?这孙子毒着呢,我刚从他那回来,他正在气头上,明天再去,说说好话,道个歉赔个不是,钱的事到了慢慢商量。”
徐大伟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是好,只好点头答应,然后和赵奋斗别了东哥。到了外面,赵奋斗看到徐大伟阴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苦相,心里就开始愧疚,上前找茬搭话。徐大伟连个好脸色都欠奉,一直闷不作声,赵奋斗小声说:“伟子,对不起,没想到给你捅这么大一篓子。”
徐大伟这才抬起头来,朝赵奋斗笑了一下,嘴角又苦又涩。那会天已经黑了,不时有阵阵阴风吹来,灌进他的脖子,再由脖子渗进胸膛,徐大伟心下冰凉一片,身如置鬼蜮,眼前黑暗无边,叫天不应,唤神不灵。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道坎,大三捅了刘正风的屁股可以归于年轻气盛,浮浪莽撞,但是这会呢?他已经二十三岁,连法定婚龄都够了,不再青春年少,不能无知无畏,出了事哪里还能推三阻四,四处找由头,说借口呢。
赵奋斗见徐大伟还是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生气,就一个劲道歉,眼泪差点都出来了。徐大伟有些不忍,说没事,不用担心,“你这些日子住哪里?看你伤的不轻,晚上到我那去吧。”
赵奋斗心里热乎乎的,对着徐大伟傻不啦几得一笑,说:“这点小伤没关系,你那我不去了。对了,我找到小榕了,这些日子都和她住一起。”徐大伟颇感意外,问在哪里找到的?赵奋斗就把上次圣诞节的事情说了一遍,一开始脸上幸福欣慰,到后来越说越凄凉。当徐大伟听说小榕自寻短见的时候,很惊讶的问:“发生什么了?”
“哎,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以后再慢慢说吧。”赵奋斗幽幽的说,“我得回去看着她,她这段时间总是要死要活,神经兮兮的。”
“那你赶紧回去吧,什么时候把她带来我看看。”
“嗯,你也注意点。”
两人在一路口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徐大伟迎着寒风,缩着脖子,一步步往家走去。刚走没几步,就听见赵奋斗喊他。他回过头去,看到赵奋斗小跑着赶上来,到了跟前就开始麻利得翻口袋,拿出一把钞票来,红着脸,低声说:“伟子,这是我这两天拉活赚的几百块钱,你先拿着,家里还有一千多块,明天我带过来。”
徐大伟看了一眼,扭头就走开了,一句话也没说。赵奋斗不明所以,追上去继续说:“我知道不多,但是我们凑凑,再找苏亮和张强他们想想办法,总能弄倒两万块钱的。”徐大伟依旧不为所动,脸在路灯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黄光,看上去安详平和。赵奋斗都开始恳求了,一开口就泛着酸,说一句话就带一个对不起,脑袋也开始灵光,一遍遍得总结经验教训,再也不把过错到处乱推,而是一下揽在自己身上,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觉得自己该死。可他又没死,那就只好赎罪,非要徐大伟把钱拿着不可。
“伟子,你是不是生我气?不拿我当兄弟了?”赵奋斗见苦劝无效,又来厮磨硬泡,把自己整得跟个怨妇似的,说他在云州孤苦伶仃,既无亲爹,又无奶娘,只有徐大伟这么一个哥们,要是徐大伟再舍他而去,这世界可真就天塌地陷,他也就崩溃了,说不定最后只好和小榕美女双宿双飞,前往天国寻找爱情真谛。
徐大伟被逗乐了,真心实在得笑了笑,感慨说社会还真是大熔炉,他赵奋斗以前就是铁牛一只,嘴巴笨得连演哑剧都不够资格,现在倒好,拉了两个月的黑活,人就变的油嘴滑舌,说起来话说气都不带喘一口的,十分顺溜。
赵奋斗老脸一红,憨憨得笑:“生活所迫,生活所迫。”
“迫你大爷,我再跟你说一遍,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怎么办。还有你,上完厕所记得讲究卫生,别老让我帮你擦屁股,我又不是你爹妈,老这么干算什么事啊。”
赵奋斗被损得直哼哼,白眼翻得比文盲翻书还快,站在一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徐大伟瞄了他一眼,然后拍着他的肩膀说:“奋斗,我没事,你别担心。那个姓钟的也就一流氓,咱们能怕他?明天就这样过去,一分钱都不带,他还能吃了我?”
赵奋斗立刻就跟充了电似的,豪情万丈,说:“对,妈的,不就一流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