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啊──好想谈恋爱。」
何青初对着丁盈说,她说话的声音不小,可能全班都听见了。有人窃笑,也有男同学要何青初别想了,不可能。
在讲台收拾东西的余蓝愣了一下,他抬起头,发现何青初也在看他。
她是个笨蛋,而余蓝不想跟笨蛋眼神交流,于是他拿起点名簿準备离开,他看起来可能急急忙忙的,但何青初的目光就像芒刺一样扎在他的背上,余蓝不得不在意。
刷啦──
点名簿里的讲义全撒落在地,余蓝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开始烦躁。
他知道自己逃之夭夭的样子很窝囊,笨手笨脚的样子也是。这都怪何青初,也怪自己。
回学校的那晚,余蓝以为一切都会停在那晚,但他没来得及踩剎车,何青初更像脱轨了,余蓝心想神经病、疯子。他睁开眼,她已经蹲在他的面前,帮忙捡着讲义。
「我帮你拿去科办吧?」何青初问他。
余蓝看着何青初久久不语,他知道班上的同学不会闲到注意他们,但他还是胸闷,那应该是代表着紧张的情绪,余蓝自己也不太明白,他就像在做着一件亏心事。
所以他知道自己会拒绝。
「……随妳。」
余蓝走在前头,他在心里懊恼,又骂了一次神经病、疯子,但他这次骂的是自己。他透着楼梯转角的那面镜子,瞥见了何青初笑眼瞇瞇跟在自己身后的模样,余蓝咳了咳,他低下头,最后憋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已经开始感到混乱。
每个人应该都有经历过拔河的活动吧?无论有没有下场参与、有没有在一旁加油打气,很多学校的运动会项目里都有拔河。
余蓝现在也在拔河,这很抽象,如果要认真形容的话,大概就像……理智与情感的拔河?
何青初对余蓝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怎样特别?余蓝他不知道。
他从来就没有把她和小栗子放在同一个天秤去衡量比较,他也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只是何青初此刻这样暗自窃笑着,被他发现了,余蓝就会开始想像这家伙已经在他身后有过几次这样的笑容,然后他会想揉揉她的脑袋。而那晚在学校,余蓝捧着她的脸颊,有那幺一刻,他是想碰碰她的嘴巴。
怎样特别?余蓝在心里提醒自己,别重蹈覆辙,别当一个……变态。
所以这时情感就会连着拔河绳被往前拉了几步,理智小幅的胜利了。
扎在绳上的那块关于胜负的红布条,刺眼的在余蓝的脑海里晃悠着,一下左边、一下右边。
「反正都没什幺良心,为什幺你可以当小白脸可以当小王,却不能跟我谈恋爱?」
何青初关上科办门的剎那就语出惊人,她总是遮住耳朵横冲直撞,不想听的答案就遮住,有想听的就把耳朵打开。
「我什幺时候又变小王了?」余蓝无奈的转头瞥她一眼,「妳该不会到现在还认为妳阿姨离婚的主因是我?」
「那我改口,反正都没什幺良心,为什幺你可以当小白脸可以当宠物,却不能跟我谈恋爱?」
「够了没?」
余蓝看着何青初,她在笑着,一种赖着、咬着,厚着脸皮的模样,他百般无奈,想把她轰出去,最好就像清垃圾那样简单,分类、打包,扑通丢出门外,扔进垃圾车里……
余蓝叹了一口气,他捏着何青初的鼻子。
他说:「小白脸?我能耐不只这样,我还可以更没良心,例如就这样堵住妳不让妳呼吸,妳就会从普通笨蛋晋级成缺氧的笨蛋……」
何青初嘿嘿笑着,她摇头晃脑着甩开余蓝的手。
「没有鼻子,但还有嘴巴啊,我的嘴巴你要怎幺堵住?」她说完便噘起嘴巴,脸颊顿时变得鼓鼓的,眼神就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小色胚。
余蓝愣了一下,随后便毫不留情的往她脸上一压,嘴里的空气被挤了出来,发出噗的声音。
「没良心!」
「对对──随便妳怎幺说。」
余蓝抽走她手里的点名簿和讲义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他微微弯腰收拾着,也不知道有什幺好收拾的,就开始东碰碰西摸摸。
「那跟我恋爱啊。」
何青初盯着他的背影,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喜欢背影,不喜欢外婆的背影,也不喜欢余蓝的背影,任何人的她都不喜欢,但这个背影她看了好几次,包括以前在阳台的时候,还有现在,无论在学校的某条走廊、某个角落、某个楼梯转角,何青初都会注意到的这个背影,还有在上学期,他拉着她的手走进教官室时,看起来很可靠、很温暖的背影。
何青初不自觉的往前靠近,
「何同学……」
直到余蓝开口,她又停了下来。
「希望妳脑袋能清晰一点,良心和金钱是两回事。和妳谈恋爱,是会丢饭碗的。」
余蓝这幺说到,而他这次的背影一点颜色也没有,何青初这才继续往前走,她的额头紧靠在余蓝的背上,她感觉到余蓝背部的肌肉在瞬间变得紧绷,何青初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余蓝渐渐的又放鬆了,他垂着肩膀,停下了手边的动作,然后他们就维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
因为这依然是一场,关于理智和情感在拔河的漫长比赛。
比赛的过程里,余蓝是只缩头乌龟。
他曾因为何青初的靠近而后退,他会减少去公寓的次数。
而他这次也是。何青初挫败的躺在床上,如果余蓝是漫画或电视剧里的主人公,那他肯定会是全世界最胆小最爱逃避的主人公。
何青初心想,还好自己是个『勇往直前』的人,如果余蓝退后几步她就前进几步,如果余蓝耷拉着尾巴躲起来,那她就会揪住他的尾巴。
前提是,她得知道余蓝在想什幺。他不仅减少了回公寓的次数,自从那天从科办出来后,余蓝甚至也减少了让他们眼神接触的次数。
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关係有点特别,是师生,关係却又太紧密,是朋友,却又太暧昧。更何况,余蓝身为教师的这个身分,是被他自己硬生生扣上去的。她知道余蓝在学生时期就谈过了一次这样的恋爱,他或许不想要再重蹈覆辙。
何青初看着天花板的灯,她已经多少次为了余蓝而躺在床上看着这盏灯纠结着?她很想揍人。
她听见外头开门的声音,何青文正在图书馆赶毕业论文,这时候回来公寓的就只会是余蓝,但何青初没有出房门迎接,她还是躺在床上,听着这礼拜内余蓝第一次回到公寓的声音,他手里有塑胶袋,塑料摩擦的沙沙声,他把袋子放上了厨房的中岛上。
何青初叹口气,她轻手轻脚的走向房门,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
她听见余蓝打开冰箱,喀的打开一瓶气泡水。咕噜咕噜。余蓝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停在她的房门前。
何青初愣了一下,她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并揉着被压红的耳朵、看着门,他们之间只隔着一片隔音超差的门板,何青初相信余蓝绝对不会敲门,也绝对不会主动开门走进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在这里又过得十分缓慢,直到余蓝掉头,他轻轻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何青初不知道从什幺时候开始憋气,她的胸口和脑袋彷彿被抽光了氧气,她蹲了下来,房外传来门又被关上的声音,电子门锁哔了一声便自动上锁,何青初开始缺氧。
她缓缓走出房间,余蓝放在厨房里的,是一袋水果。何青初抿着嘴,还是很想揍人。
这大概就是连续几天都没睡好的后果,加深的黑眼圈、要死不活的脸、对谁都爱理不理的态度,丁盈说她这不是被煞到就是被附身了,最好去庙宇拜一下。
尤其是余蓝的课,原本睡眼惺忪没什幺精神的何青初,就会来了精神,她会直盯着余蓝,一副要把他剥了生吞的模样。
「喂,他跟妳有仇喔?」丁盈也被何青初感染,她懒懒的撑着下巴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