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下)
旅客要在每个生人门口敲叩,才能敲到自己的家门。
人要在外面到处漂流,最后才能走到最深的内殿。
我的眼睛向空阔处四望,最后才合上眼说:「你原来住在这里。」
-泰戈尔《吉檀迦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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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蓝现在有个习惯,他会在晚上七点出现在校门口,并尽量让自己融入夜色里。
自从三年级实施晚自习开始,余蓝便这幺做了。
他原以为何青初不会想参加晚自习,但她竟然参加了。
余蓝会陪着何青初放学,毕竟夜晚的路有点危险,但他现在看起来更可疑就是了。
不知道何青初有没有发现过他,因为她有时会突然转过头,而余蓝就会隐藏在对街,他们的步伐总是很接近,就像时间在打着节拍,而他们只不过是在散步。
现在店面的装潢工程已经準备动工,余蓝也在清算着时间,只要拖得越久,他就欠何青初越多,他会想着见面后他该如何弥补,接着在十一点的时候上床,闭上眼又过了一个晚上。
他买了一张不厚的床垫,但至少它是摆放在房间里,而不是客厅。
余蓝叹了口气,除了她,他也想念着那张沙发。
他可是在外漂流了很久。
「听教授说……你开了一家咖啡厅?」何青文在电话另头问到,他偶尔会跟余蓝联络,和他聊聊何青初的现况。
「咖啡厅?」余蓝笑了笑,「我没卖咖啡。」
「什幺意思?」
「你妹她……不是不喜欢吗。」
何青文听了便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他才笑道:「要是被她知道我有跟你联络却没跟她说,那后果会很严重喔。还有……我答应过她会揍你,如果到时候有必要的话,就请学长好好配合我了。」
「……抱歉啊,」余蓝叹了口气,「欺负你妹,还要你掩护我。」
「是啊,我当初也每天在脑里挥着拳头演练了不少次。」何青文笑了几声,「可是学长,我一直都知道你的为人……我相信你。」
余蓝愣了愣,接着把手机拿远,说道:「抱歉,我的身心……都是何青初的。」
「……」何青文已经懒得吐槽他,继续说道:「那现在呢?……我妹她,现在已经不会在月曆上记录你离开多久了。学长,从你离开,接着是过年,现在又快到了统测,她已经习惯了。」
余蓝的的表情很难形容,何青文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不会知道他的眉头有多纠结,他又问了一次:「那现在呢?学长,儘管我相信你,但如果──」
「何青文……」余蓝打断他,「我正在尝试以前从没想过要改变的事情,所以你还看不出来吗?」
余蓝低声说道:「已经快到了。我正在一步、一步的追上她。」
房内只开了一盏檯灯,于是墙上印着斑驳的影子。
何青初阖上笔记,她即将面临的是第几个月的想念,还有五月的统测。
但不论是被时间追着跑的日子,或是没有他的日子,何青初都已经习惯。
班上已经没有人再提起想念蓝蓝了,刘老师在三年级的时候回归班导岗位,他们共同面对着无数的大考小考,大家已经苦不堪言,更没有心力去想念已经离开的人。
似乎就只有她一个人想不开。
但,何青初是真的有原因。
因为余蓝给了她一只乌龟,所以何青初要等他。
何青初走出房门,一个人孤伶伶的坐在客厅,她和他在这里的拥抱似乎还停留在几天前。何青初拿出手机,而今天却已经是五月四号,距离余蓝还在的时候,已经过了七个多月。将近一年的日子,扯吧?很扯吧。
何青初翻开相簿找有余蓝的照片,他们的最后一张合照还是在园游会的时候和全班一起拍下的。
如果说不生气那是骗人的,绝对是骗人的,尤其是现在,指针只要在前进一格就十二点了,去年的生日,何青初就在余蓝的学校里,他们靠得很近,他摸的她脸颊。
叮咚──
何青初转过头看向玄关,门铃声缓慢的又响了第二次。她愣愣的站起来,何青文不会按门铃,门外有可能是王浦浦或缺牙,但她还是觉得胸口发闷。何青初打开对讲机的画面,镜头里却只有对面邻居的家门口,此外就空蕩蕩的没半个人影。
此刻她该怎幺做?立刻冲上前把门打开,然后确认外面的人是不是他?
何青初没有这幺做,她手里的手机传来几条讯息,第一条是在外研习的何青文传来的生日祝贺,接着是丁盈的声音档,还有郝开心比中指的照片,手机上头显示着时间。
12:00。
何青初紧抓着手机,最后关上对讲机的画面。她缓缓的走向前,接着又在门前犹豫了一会,何青初不清楚自己在犹豫些什幺,但如果她打开这扇门,而事实就像她所想的一样,余蓝不在门外。那何青初便无法保证她还能继续佯装无所谓的态度了。
她压下门把,门缝在她眼前逐渐拉大,直到门打了半开,接着却被某项物品给挡了下来。
何青初低下头,看着被谁遗落在门前的一个方形盒子。她左顾右盼,最后蹲了下来,她或许有感觉到某种细小轻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但她假装不知情。何青初拿起盒子,关上门。
她倚靠着门,坐在玄关处发着呆。
随后才打开盒子,取出里头的八吋蛋糕。
何青初碎念道:「谁吃的完啊……」
这时她的背部逐渐紧绷了起来,冰凉的门板让她打了个哆嗦,为什幺?在五月的夏末里?
何青初发觉恋爱的人的确会有种感应,就像有人在暗处靠近妳,而妳连毛细孔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这是一种酷似超能力或鬼片的情节,而何青初的恋爱刚好很寂寞孤单。
她没打算把蛋糕端回厨房,而是拿了汤匙又重新在玄关坐下,她的背贴靠着家门,陪着躲在门外的人一起吃蛋糕。
如果……说不生气是骗人的,绝对是骗人的。但同时,她也想念着,然后计画着,何时才能告诉对方:你画的乌龟真的很丑,所以不算,必须重来。
统测的前一天,因为要与丁盈一起搭车去找考场,所以何青初在丁盈家住上两晚。
「妳确定?」丁盈看着手心里的剪刀,另只手攥着何青初的头髮,问道:「确定要剪?」
「嗯,明天就统测了,很热,我要保持最佳状态──妳快点啦不要婆婆妈妈。」
「谁在婆婆妈妈啊?只是要剪也不要找我帮妳剪啊!」
「去外面剪的话花时间又花钱呀。妳看着办啦,剪坏就算了。」
「剪坏就算了?发誓。」
「发誓。」
丁盈笑了几声,随后把何青初的头髮分成两边,并在耳下绑成了两束低马尾。她咬着唇,眼睛变得有些斗鸡眼,何青初看了噗哧一笑,丁盈便嚷着要她别打扰她发挥潜能。
丁盈提起剪刀,把何青初的髮尾放在剪刀之间,但她停顿了几秒,又突然抬起头问道:「你们还是没联络吗?」
「……谁?」
「余蓝。」
喀擦──
丁盈的剪刀随着她的一语落下,她手里的髮尾被剪了一半,丁盈又往前把剩下的头髮剪断。
「没有啊。」何青初神色自若的回答她。
丁盈觉得奇怪,她走到另一边,抓起何青初的另一束马尾,「为什幺?」
「他要我等他。」
喀擦──
「是吗──?」丁盈低吟到,随后把两边的马尾放了下来,并将何青初的头髮全拨到背后,开始沿着直线修整,「我没厉害到可以打层次喔。」
何青初笑了笑:「我也没那幺多要求啊。」
「嗯哼?所以余蓝总是要妳等他,而妳依然没其他要求?」丁盈开始替她梳头髮,意外的,剪的并不坏。
何青初愣了愣,抬头看她。丁盈则是努了努嘴巴,说道:「算了,至少没剪坏嘛──」
她们接着相视一笑,并把头髮全扫进畚斗里。
于是她的后颈变得凉凉的,电风扇吹着,髮尾还能够搔痒着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