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记忆最深处,被冰封窖藏的些许化学物质开始发酵萌发,而后酿做滚滚洪流,滔滔涌潮,顺着血脉,肆意冲刷。
那是一个繁花满地的时节,天空却下着零星的雨,一个模糊的影子在远处俏立着,如同烟雾般轻灵梦幻,她轻轻道:“你走吧。”
这是一个足以劈开天地的命令,瞬间便将萧行者的满腔欢喜期待击做碎玉星零,又仿若无边的水域漫过,将萧行者缓缓覆没,那窒息的无法动弹的却偏偏想要挣扎呼吸的心,在水域漫过之初,便已彻底的陷入无底深渊。
黑暗里,心孤独而悲哀的涨缩,每一次澎湃都会有血液涌出,心也会随之抽搐一下,而回缩时冰冷而潮湿的暗黑气息涌入,又会让失血的心得到暂时的填充,可这种填充非但不是给养,反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抽离夺取,心里的血液被不断的侵蚀腐化,而后加速的喷涌而出,遗留下的血管,成了冰凉的管道。
到如今,这些管道支撑起了他的全部人生,却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心动。
萧行者望着那个如梦幻般虚拟的女子,脑海中炸做一团,光亮与黑暗并存,喧嚣与孤寂重叠,许多未曾说出的话在耳边奔腾呼啸,许多未做出的努力刹那间烟消云散,而过去的点点滴滴,时而清晰如昨,时而彻底湮没。
萧行者依稀记得,在挣扎求生了二十年之后,原以为在这个时代这个背景下无论如何也不会真正的爱上任何一个女人。可是,当遇见她时,萧行者知道自己错了,错的心甘情愿,错的无怨无悔,错的天崩地裂。
她的一个轻微表情变化,萧行者几乎可以瞬间洞悉她的心灵触动,而后在自己的心里将那份触动复制,并放大千万倍,任凭自己的心也跟着纠结起来,悬空起来,只为能够更近的贴紧她的心弦。
她有时很多话,有时很肆意,有时甚至会陷入疯狂一般的大笑大叫,她不顾及别人眼中的自己,只是尽情的表现自己,展示自己,逼迫自己。
是否她也如同自己一般想要摆脱过去的困扰,可是又不知道新生活在那里,巨大的落差面前,心游移不定?
那么,她的困扰是什么,抑或说,是谁?
萧行者的心在滴血,他知道,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的话,她心里的他,不是他。
这是一个浮啸的年代,这是一个挣扎的年代,这是一个注定无爱的年代,在这个年代遇上的他或她,都早已注定了结局,只是早或晚的看破,先与迟的明晰。
她叫孤鸿,是一个独行者,也独自挣扎求生了二十年,这二十年里她遇到了很多人,见了很多事,有的在生命中一闪而过,有的长留心中,那长留心中的,只是迟一些的闪过。
萧行者感觉自己的双手在发抖,他拼命的想抑制,却不能够,他还想将心中的话全部说完,可是,她说:“你走吧。”
你走吧,你走吧,你走吧,你走吧,你走吧,你走吧,你走吧,你走吧,你走吧……
无数次的语音回放,无数次的针扎锥刺,无数次的血流成河。
原本早已为流尽的血,却再次涌了出来;原本以为寂寞孤独的心再不为任何事所动,却再次癫狂了起来。
萧行者觉得眼睛模糊了,她的影子也渐行渐远,口里却不知怎么的吐出了几个音节:“为什么?”
他还想抓住她,他还不想放弃,他还在想着一份奢侈的拥有,哪怕仅仅是想象。
她站在雾霭之中,岚风吹拂不起她的发梢,辐射阻隔了对她的注视,于是,只能听到她在朦胧中幽幽叹道:“你不适合我,我也不适合你,这又是何苦。你还是另找一个适合你的女子吧。”
萧行者低下头,身体愈发抖的厉害,泪水不知何时早已滂沱。而模糊的脚下的受损土地,如同他的心一般。
纵有女子万千,我不喜欢,又有什么办法呢。
萧行者心里默念:“我只要你,我只要你,我只要你……”
萧行者猛地呼喊出来:“我只要你!”
她似乎惊了一下,道:“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个时代,是个无爱的时代,我们终究是不可能的。况且,况且我已心有所属。”
萧行者面色青白,冷汗涔涔,喃喃道:“是吗,是吗,果真如此。那么,他是谁呢?他是谁呢?他是谁呢?”他的声音不断的降低,到了最后,连他自己也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他能听到自己滴血的声音,却听不到自己口里的声音。
远方的她仿佛注视向另一个方向,那里是叹息沼泽的对面,那里异人无数,那里是强者的国度。
萧行者还不想放弃,道:“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强呢?你放心,我会加倍努力的,我一定会的!”萧行者努力让自己说的斩钉截铁,只为鼓起稀薄的勇气,向她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他是可以为她而改变的。
她似乎有点恼了,道:“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们之间是断无可能的。你好自为之吧。”她转身走了。
那一个转身,在萧行者的记忆中,转了千万次。
整个天空裂开了,无数的血红液体从中泻落下来,那浩荡的九天垂瀑,就像是隔绝两个世界的天堑,此一别,永生难见,此一别,沧海桑田。
伊人已逝,花已枯萎,青春不再。
萧行者到现在已经完全模糊了她的面容,甚至不记得她的头发长短,可是心灵上的刻痕却始终无法抹去,那是早已植根于灵魂深处的印记,比之基因的序列更加难以复制,也因而更加难以抹灭。
耳边是苏飞的歌,眼前是苏飞的舞,而心中,却是自己的回忆和悲凉。
那个幽幽咏叹的女子,那个如同梦幻泡影般的女子,那个让我去寻找另外女子的女子,那个伤了我也伤了自己的女子。
纵有女子万千,我不喜欢,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绝无可能的时间地点,脑海中,唯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