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流言
从绣庄回来的第二日，街坊上很是喧腾。话语加热每寸空气，沸腾的盈盈耳语灼着探听者的耳。街道上窜着数不清的流言蜚语，事情的虚实为何？到底是知者自知。
上海。茶馆。
蒸腾的煮食与茶水氤氲了围桌而坐的人影与话。
「听说，昨日贺家被人寻仇，夜半时分，那幺一大家子全被灭了个乾净。」
「那时贺先生好像不在家里边，今早我那在绣庄工作的孙子去上班，发现那贺家少爷死在办公室里，他身旁还落着一把枪，吓死我孙子了。」
「好像是生意纠纷吧？说是那贺家少爷不经事，阻了别人的财路。」有谁摇头而叹，「也难怪别人会大动肝火了。」
「这幺说来，贺先生八成是含疚自尽了。」
「肯定是的，我听我那孙子说，贺先生估计是饮弹自尽的，那枪的火力狠，把整张脸都轰了个稀巴烂。」
「可是，就因为那样而杀了贺家一家老小，这......这也做得太绝了吧？」
「唉！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另一人压低了音量，「我觉得这事肯定另有蹊跷，你想想，这幺大的事儿，怎幺不见警方大举缉凶？」
「你这话是在说……贺家这事，是政府默许的？」
「说不定呢，你想想，前阵子国民军不是败了徐蚌一战吗？这重整军队、整理物资、购买军火......那幺多事儿都得花钱的，暗中灭了个有钱的家族，这洞不也多少填补了些吗？」
「我操。」那人目瞪口呆，「真有那幺黑的事情？」
「你以为呢？」方才出声的人摇了摇头，「战争呢！谁跟你装好人、装清高了？我跟你说，这年头军官还抢劫、盗死人墓呢！」
「唉......也是。是说这仗打得真是莫名其妙，还以为赢了日本鬼子就天下太平，没想到现在却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时局渐坏啰！你没看见，逃难避祸的人多了，关门的店家也多了，听说那京华楼也宣布歇业了不是？曾经那幺热闹的酒楼，眼下这幺一关，也不知道歇到何年何月了。」
「说到避祸，老头子，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走不走呀？」
一伙人把视线全都移转到同桌的老年人身上。
「走什幺？」鬓髮已白的那人无奈的笑着，「不管逃到哪，咱们都还是中国人啊。」
说得正起劲的众人忽然默了下来，一时无声。
那句话同样也传到了坐在茶馆角落的燕如雪耳里。算不上是深表同感，不过是微微地，心有戚戚焉。
或许，那话里的感叹，唯有真正走过满城风霜、经历过岁月浩劫的人才能体会吧。
「燕姐姐，」坐在她对面的女孩以气音问着，「刚刚听到的消息，要不要跟绣绣姐她们说啊？」
「我觉得没必要。」
「为什幺？」玲枭偏着头问。
「那些传言若是假的，自然没有说的必要；若那些话是真的......」燕如雪微微敛眉，「她也早就知道了。」
楚湘怎幺会不知道呢？她一直都是棋局的操盘手。
燕如雪早在昨夜问过那花间后人了。
昨天夜里，楚湘对她说明了来龙去脉，说自己是如何协助贺鶢；说昨天夜半贺家会发生什幺。
而她听得心惊。
「现在在贺家的，全是花间、全是妳的人，妳怎幺能让他们替贺家挡这场死劫？」
「贺家过去曾对花间有恩，这次是我们还他。」楚湘语调很淡，听不出情绪，「反正也不会再有下次了。」
「可他们也是人啊！那幺多条人命，妳捨得？」
「如雪，花间从来没有捨不捨得的问题，只有该不该做。」楚湘定定地望着她，「妳该知道的。」
「为什幺我该知道？我与花间派有什幺瓜葛？」她表面平静，心底却是惴惴不安，「为什幺妳要诱我去找贺先生？为什幺选我做绣绣姐的庇护者？」
楚湘不答，脸上仍是那样浅浅的笑。
「如雪，这些问题，妳自己隐约都有答案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