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数日,宋知竹终于踏上了雪山。雪山之险真不是传言所能企及的,山上鸟兽绝,声寂灭,也不知如此恶劣的环境,是否真的能找到冰蚕,也不知冰蚕是否正巧吐丝结茧。但这已是唯一的希望,若是寻不到冰蚕丝,把它制成弦,那自己失明后,连苏吟风的声音都再也听不到,想来便心痛万分。
好在服下的那颗灵药真的让自己百病不侵,严寒至此也没有丝毫伤寒之感。他攀爬在雪山的崇岩峭壁之上,好几次险些从冰上滑下去,却屡次大难不死,如有神助。宋知竹也是奇怪,莫不是吃了灵药之后连运气都好了不少?
这好运气显然是一直延续下去了,在宋知竹带的干粮即将告罄时,他终于在雪山之巅找到了传说中的冰蚕,而冰蚕正结着丰洁润泽,莹白如冰的茧!宋知竹大喜过望,忙把冰蚕茧放在贴着胸口的衣襟内,小心翼翼地下了山。
宋知竹到山下稍事休整,又马不停蹄地回了弄弦居,此时离半月之约也仅剩三天,苏吟风见他回来欣喜不已,忙上前拥住了他,宋知竹将疲惫不堪的身体靠在苏吟风肩上,静静地闻着他颈间清浅的木香。但宋知竹来不及和苏吟风温存片刻,就又赶往城北苏氏琴行,他要求大师把冰蚕丝制成琴弦。
苏吟风却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宋知竹到底要赶着做些什么,他见宋知竹又抛下自己跑远了,又想着灵力微弱,怕抵不过那成精数百年的黄鼠狼,不免有些沉闷,他也管不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宋知竹,只好抓紧这最后几天,试图突破当年那小和尚施下的封印。
宋知竹只有这一对冰蚕茧,再多是真没有了,他拜托大师为吟风琴制弦,自己也不放心地时刻守在大师旁边,生怕制弦失败。大师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这几十年的制弦经验,纵然冰蚕丝珍贵无比,在他的手上也出不了错,稍空闲时他便和宋知竹闲聊道:“宋公子,这冰蚕极为稀少,你是从哪求得的?”
宋知竹依旧紧紧盯着苏大师制弦的动作,漫不经心地回道:“我去雪山上寻来的。”大师制弦的手一顿:“什么?雪山奇险至极,你一个文弱书生怎可能攀得到山顶上去!”
宋知竹见大师这一停,有些心慌,忙催促道:“说来话长,大师,还请您速速为我制弦,我真的急用。”苏大师也不好追问下去,埋头小心翼翼的处理这冰蚕茧。
又是两日匆匆而过,大师为赶制琴弦已是颇为疲惫,宋知竹好些日子没休息过,更是熬红了眼。他珍而重之地捧着得来不易的冰蚕丝弦,回到了弄弦居。
☆、《哑琴》(八)
苏吟风见他回来,忙迎上去,只见宋知竹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怕是仗着自己服了那颗药,这几日分毫未曾歇息。这还得了!苏吟风顿时心疼不已,扶着他就要把他往榻上送。
当宋知竹轻轻地摸了摸苏吟风的头,权作安抚。他拿出那两根冰洁而通透的冰蚕丝弦,笑盈盈献宝似的递到苏吟风面前:“以后,你就能说话了。”苏吟风见到这琴弦,终于明白这将近半月宋知竹到底在忙活什么,心里瞬间融成了一滩水,又甜又酸。
宋知竹见他这样子,笑得却更开心了,他一手握着冰蚕丝弦,一手拉着苏吟风,向书房走去,他要亲手为吟风琴续上琴弦。虽然只是断了一根弦,但他制作了两根琴弦,雪山之行实在艰险,明日,自己就要失明了,再没法攀雪山了,这第二根弦也能备上不时之需。
自己健全时还屡次被张世雍夺走吟风,若是看不见了,就更难保吟风的安全了。思及此,他又幽幽地叹了口气。苏吟风见他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的,倒是被他逗乐了,此刻弦已归位,他也能发出声音了:“君清,你既然帮我续回了琴弦,还有什么可愁的?”
宋知竹初时听到吟风开口,还呆愣了一下,吟风的声音并不想预想那般清灵脆生,而是带着些许低沉的磁性,更添几分诱惑,宋知竹呆呆地说道:“吟风,你的声音真好听。”
苏吟风忍不住笑骂了一声:“真是个傻书生。”他拖着早已疲惫难耐的宋知竹,把他塞进了早已铺好的被褥中,柔声道:“什么都别想,先好好睡一觉。”宋知竹还是不舍得,他伸手抚摸着苏吟风的脸颊:“吟风,让我再看看你。”
苏吟风任由他看了一会儿,终于把他的手推回被子里,仔细给他掖好了被角,哄孩子似的说道:“好了,乖,快睡一会儿,醒了让你好好地看一辈子行了吧。”宋知竹笑了,温暖又不舍,真想就这么看一辈子啊。
终于把宋知竹哄睡着了,苏吟风的眸子却冷了起来,他悄悄地走出了门,往林子里走去。傍晚,苏吟风带着几株草药回来了,他将草药捣碎了,捣成细细的粉末,撒到了为宋知竹准备的粥里。苏吟风微微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君清,你别怪我。”
待宋知竹自己被碌碌饥肠给饿醒了,撒娇似的向苏吟风要吃的时,苏吟风如往常一样浅笑着捧着粥端到宋知竹床前,今日他还执意要亲自一口一口喂宋知竹吃下去,宋知竹更是乐得苏吟风如此的亲密之举,乖顺地就吃了下去。
不多时,本已毫无睡意的宋知竹莫名其妙地又困了,他奇怪道:“难道是我这些日子太累了,怎么觉得总睡不够呢?”苏吟风便把碗收了,又把宋知竹推回了被窝里:“那就继续睡吧,这回我陪在你旁边一起睡好吗?”
宋知竹这下高兴了:“那你陪着我,让我仔仔细细地看看你。”说罢两人便亲密地拥着睡下了。宋知竹真的只是安安静静地望着吟风,毫无杂念,他先前并不是没动过那方面的心思,却担心苏吟风陪伴他只是怀着护住之情,怕自己的行为对吟风是一种亵渎。
苏吟风此刻可没这些风花雪月的心思,他装作一如往常的样子,心里却是有几分紧张。但他只能默默等待,等药效发作,等宋知竹沉睡。没错,下在粥里的药其实是安魂散。过会儿他要对宋知竹做的事情,或许会让他难以承受,他只能让宋知竹沉睡来减轻痛苦。
等到宋知竹呼吸渐渐平稳,苏吟风想,时机该到了,他突然变幻了一幅狰狞的模样,此刻的苏吟风,不,这更像是一个惨死的厉鬼,他胸口穿刺着密密麻麻的箭,像是生前曾被人万箭穿心的模样!他七窍流下了血已成了乌黑的颜色,凝固在刀削般冷硬的脸上。这张脸本来潇洒俊朗,但这血污的模样却是恐怖万分。
厉鬼伸出尖锐的利爪,正欲刺向宋知竹的胸膛,此刻本该沉睡的宋知竹,却突然睁开了眼,宋知竹看到苏吟风此刻的模样,惊得连挣扎都忘记了,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着双眼,紧紧地盯着这只厉鬼。
厉鬼的神情犹疑了一下,显然他也没想到宋知竹此刻会醒来,但事已至此,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做,他对宋知竹施了定身的法术,还是狠狠地将尖爪往宋知竹心口刺去!
☆、《哑琴》(九)
次日,半月之期已到,黄鼠狼精依旧假扮着道士一脸高深莫测地往弄弦居走来,他心里得意万分,终于骗来了一双眼睛,这样他就可以重见光明了!他现在目不能视,只能靠着嗅觉行进,但走到弄弦居门口是,他却闻到一股难以言说的血腥味,和一阵让他压抑万分的戾气。
黄鼠狼犹豫地一点点靠近弄弦居,他也怕,万一为了一双眼睛,反倒把命搭上了怎么办。正当他颤巍巍挪向门口时,一股戾气袭来,只听得低沉阴森的声音传来:“小小妖精,竟敢到本大爷这来找死?”
黄鼠狼身体狠狠一抖,立刻跪倒在地:“大爷饶命!小的什么都不要了,求你放我走吧!”厉鬼冷哼一声,挥掌一道黑风向黄鼠狼袭去,黄鼠狼感觉到不妙,急忙转身准备逃去,却还是被黑风一扫,顿时疼痛地翻滚在地,霎时被打回了原形。
厉鬼把蜷缩在地的黄鼠狼捆了起来,拎回了弄弦居,回房的路上,他竟然将周身的血污和箭矢化去,只留俊朗的容颜和一身干练的黑色劲装。他一脸谄媚地把困得结结实实的黄鼠狼扔到宋知竹面前,邀功道:“我就说这家伙是个妖精骗子,还痴心妄想要你的眼睛,这回不是被我轻易就打回原形了吗。”
宋知竹一脸无奈地看着可怜巴巴缩成一团的黄鼠狼,对那个得意洋洋的家伙呵斥道:“吟风,不,封琅,你把它给放了,我是自愿跟他交换的,你不肯让我兑现承诺就罢了,怎么还把他打成这样?快放了!”
封琅不乐意了,他反驳道:“这家伙也害你吃了不少苦,你怎么就心疼他,不心疼我了!”宋知竹被他气笑了:“还心疼你,你倒不看看我心口这伤是谁弄的!”封琅听这话,瞬间就哑了声。他不情不愿地把黄鼠狼给松了绑,一脚踢出了弄弦居。还对着外头吼了一声:“别让爷再看到你!”
封琅吼完回头看到捂心口的宋知竹,心疼得不得了,忙把他轻轻地搂进了怀里。宋知竹看着高他一头,颇为壮实的封琅无奈了,原本以为软萌萌的苏吟风,怎么就变成了比自己还要高大的封琅。亏自己当时还不忍心把他办了,这下要办也办不成了!
宋知竹只好把气撒到这罪魁祸首上:“你好好的干什么要办成苏吟风的样子,白白赚我的怜惜。”封琅顿时委屈了:“原来你还是喜欢那小琴灵的样子,那我继续变成他的样子好了罢。”说完又摇身一变成了柔弱清冷的苏吟风。宋知竹又被他气得心口疼:“不过,你们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灵魂融合?”
封琅顶着苏吟风的脸叹了口气道:“这小琴灵也是个衷心的孩子,他尽力护着每一代认定的主人,但琴弦断裂会影响他的灵力,至你这一代,他的灵力已所剩无几。上回被张世雍断弦那次,小琴灵也是强弩之末,再难以支撑,他便央求我,将仅剩的灵力注入我身体,并将灵体与我融合,能让我不惧艳阳,日夜出行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