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异乡之遇(2)不平静的夜
空色的CROWN飞驰在酒酒井前往东京的首都高速湾岸线上，与靛青的晴天相衬呼应，彷彿合唱着一首慵懒而悠闲的蓝调。随手打开收音机听到的是久违的日语，让梁祐漓感觉似乎又回到3年前在日本的留学生生活。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秘书唐佳荠传来的简讯：「到了吗?帮你挑的这辆CROWN还不错吧！号称日本籍的劳斯莱斯！」
他瞄了一眼手机，便丢到一旁特意不读不回，兀自哼笑一声，喃喃唸着：「啐！神经！我一个人在这边又不载人，只是开会之余没事方便到处晃晃而已，租这幺大一台是要给我停车找麻烦呀！又不是大老闆！」
突然又震动了一下，他一手盖在手机上正想关机，又嘟嚷了一句：「唉！这女人烦不烦！」
慢条斯理地翻过手机一看，却是不认识的来讯者，属名AyumiTong：「谢谢你！网路开通了！」
顺手点开一看，LINE的来讯者图像，是一双水灵大眼睛，缀上长长黑睫羽，小鼻子两侧红嫩嫩粉颊，下方一排白亮亮门牙的可爱灿笑小脸。梁祐漓终于又漾起左侧嘴角的梨涡，瞇着眼笑了起来！
到底是甚幺样的妈妈教的孩子，跌倒了居然跟地板敬礼说对不起，还真是第一次遇见。不过，会买名牌包的单亲妈妈，应该生活也过得很不错，长得也清清秀秀挺漂亮，搞不好是人家的小三、小四，孩子的爸爸给了一笔鉅额赡养费。
顺手帮个小忙，不过是因为觉得自己问错话了。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世界上的人无奇不有，他倒是见怪不怪！唯一遇过真的善良清纯的，已经当了人家的老婆。呵！
此次会来日本，似乎也是二叔看他这一年来心情有些沉闷，有意让他放个假，否则医疗仪器展里实在也没有甚幺需要再逛，许多关于代理权的事宜，不是那老人家早就决定好了吗？
这几天，他只想到再到横滨公园走走，港边看看。至于游艇的邀请函，就当作……没收到！或者……太忙忘了！或者……
等到饭店手续办好，他才礼貌上简单地回了那则讯息：「讯息收到了！太好了！祝妳们玩得愉快！」
接驳巴士一路上摇摇蕩蕩，瞌睡虫便肆虐得厉害，唯独一人不为所动。日本司机开车似乎一向非常谨慎小心，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又不时眼看左右后镜，耳听八方声响。当巴士慢条斯理地离开高速道路，童亚澐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着，听到手机叮咚的声音，马上睁开了眼。
女孩的小脑袋斜斜地靠在她的手臂上，已经一个多小时，若再不移动个位置，就怕还没开始玩，手就要废了。粉红的小脸蛋挂着微笑，兴许做了个好梦，让她有些捨不得叫醒。看了手机简讯一眼，她欣慰地笑起来，刚好能遇到帮她搞定网路的人，实在是太幸运了，这趟旅程看来，应该会是个好的开始。
「童玟语！起来啰！妳躺得马麻的手好痠耶！起来一下，妳看，我们已经到东京了唷！」她拍拍女孩的肩膀，把她的小脑袋瓜扶起，那弯弯的细眉便拧了拧，嘴巴嘟着，红咚咚脸颊如小苹果一般鼓起。
小手揉着眼睛昏昏软软地坐着，一个红灯减速剎车，让那没坐好的小身躯一个摇晃，差点儿撞到前座椅背。这才让她真的醒了过来，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窗外看：「这就是……东京啊？」好像和妈咪前两个月带她去台北看起来差不多呀。
从成田机场搭巴士到酒酒井Outlet，再从酒酒井Outlet搭巴士到东京车站，再搭地铁到西葛西东横Inn，便是她们俩今天大冒险的路程。从这几个月搜寻网路上的资讯来看，这会是佳的路线。
明天就搭地铁随便地逛逛浅草观音寺、晴空塔，然后第三天搭东横Inn的免费接驳车去迪士尼玩一天，第四天再搭地铁到上野动物园，然后第五天开心地坐飞机回家，完美！
混乱烂糟如一池泥浆的这辈子，从来没有这幺自信满满过！
只是，老天爷似乎存心看不得她开心，得意的笑容只维持了一天。第二天好好的观音寺、晴空塔附近走了一圈，傍晚吃饭时，小女孩便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咳声频频。
逛逛走走了一整天，童玟语软软地垂在妈咪肩上，是累、是倦，也似乎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夜间地铁里人潮拥挤，小女孩偶尔两声乾咳，让童亚澐扭结的眉更揪紧了起来。今天沿路上的商品昂贵，没有买甚幺东西，让她得以把手空下来抱着这娃，扶着铁杆，安然地回到宁静的西葛西街巷，似乎已算是大幸。
焦躁不安的空气，伴随冷气送风的低声转轧，萦绕着蓄势待发的危机。小小的身躯蜷缩在床上亮黄色格子软被中，急促的喘哼映衬出脸颊的红晕，童亚澐方才把小毛巾拧乾，準备帮女儿擦擦手脸，却触得透过那细嫩的小手传来的热气。
会不会发烧了？怎幺在这时间呢?才来到这儿第二天！这附近买得到甚幺药吗?需不需要看医生?可，这陌生的国度里，她又要到那儿去找医生?
她用湿毛巾将女孩的手脚擦过了一遍，又重新拧了一回冷水盖在她额头之后，便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了。望着手机发楞了一会儿，今天遇到的那人，说以前曾在日本念过书，或许会知道要去那儿找医生。
「嗯—！妈咪热热！」犹豫了许久，小娃儿的一声呻吟，牵动了她的神经。长长哼叹过，童亚澐终于还是拿起了手机。
位于品川高级住宅区三丁目所环绕的东京樱花塔王子大酒店中，LED灯柔黄的光照下，方才有人淋浴过的淡淡香氛飘散在宽广的豪华单人房，电视新闻呱噪地播报着，相对于一窗湛蓝天空下夜景的静谧，形成强烈对比。
披着纯白毛巾布浴袍的梁祐漓站在电视桌前，没太多心思地随手翻了翻桌上今早会议的简报，突然瞥到白纸上一滴乾涸的咖啡渍，轻轻哼笑了两声。
手机又传来震动，让他感觉有些不耐烦，算一算这应该是今天的第13次夺命连环简讯，那个唐佳荠还是真是无聊得彻底！若非他是二叔朋友的女儿，他应该会建议二叔把她Fire！
没好气地打开一看，却竟是昨天那个属名AyumiTong传来的讯息：「对不起，这幺晚打扰你，我只是想问问，不知西葛西附近哪里有小儿科诊所或医院急诊，我女儿好像生病了！」
「小语吗?感冒发烧吗?」叮咚的一声响起，是在童亚澐恰又替女孩换上冷毛巾之后，急急地检视手机上的留言讯息，没想到那人真的回应了。
「嗯！我女儿小语，身体蛮热的，可能有发烧！我们住在西葛西东横Inn，你知道这附近要去那儿找医生吗?」按完送出键，她摸摸女孩的额庭，遂又叹了一口气。
半响之后，留言回应再次响起，讯息显示：「需不需要叫救护车?」童亚澐盯着手机瞪大着眼。
「救护车」三个字的出现，让她突然乱了心绪。
有这幺严重吗?需要到救护车！第一次单独带女儿来日本玩，就只是为了圆自己的一个心愿，竟遇上这种棘手的事！
一股酸涩袭至鼻头，又悄悄漫上她的眼，脑中的千百念头纠结，浑沌到无法思考。她弯下身握住软被外发烫的小手，一手轻抚上那批覆于枕头上柔顺的细丝髮梢，紧抿的嘴唇微微发颤，背脊上却一阵阵凉意，窜至头顶让她冒起汨汨冷汗。
数分钟过去，最后的一行字出现，但她已经无力去看。
「妳等等先别离开，我过去，半小时之内。」
他不知自己是鬼迷了心窍还是突然大发慈悲，一千零一号微笑表情一向只是他伪装在漠然之上的面具。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真正想些甚幺，也没有看得出他微笑之下的情绪。而今对一双陌生母女伸出援手，他对自己的反应也觉得有点好奇。也许是同乡人在异地的一种连结，让彼此不知不觉拉近了距离。
看着LINE上的图像，有着和那个总是眉头轻皱的年轻妈妈一样的眼睛，还有开心裂嘴灿笑小脸蛋的天真无虞，他就是无法不管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