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书砚没吭声,阴着脸转过去。殷渔赶紧靠过去,蹭了蹭他的胳膊,“这就生气啦?”
“没有。”许书砚无奈地看他一眼,“只是在想,我们要是一起生活,说不定真的会犯比如‘去买两斤桔子,如果看到卖西瓜的,买一个’这种错误。”
殷渔听着有点糊涂,“什么错误?”
“只买了一个桔子。”
许书砚还想和他解释这是在调侃程序语言中的“if…else…”语句,见他大睁的双眼,忍不住用食指轻刮他的鼻梁,“没什么,听不懂就算了。”
周末的超市很热闹,早晨的蔬菜都是新鲜的,围满了大爷大妈,倒显得许书砚和殷渔这样的小年轻很是醒目。
在鼎沸的人声中,许书砚看着他凝视自己的双目,第一次觉得平淡却充满了烟火味的生活让人满足。
回过神来,殷渔已经去挑洋葱了。许书砚走到他身边,听他还在叽里咕噜念着“肯定是程序员那套,这辈子就算当了总裁骨子里也还是个死程序员”。
许书砚笑着低头,凑到他耳边问:“那死程序员待会儿亲自为你下厨,你不嫌弃吧?”
殷渔也低着头,纤长的睫毛轻颤,似乎在忍笑,“你做,我就吃。”
刚巧身旁的大妈挑好了转身,许书砚想亲他一下,谁知何之白的大嗓门在身后炸开,“呦呦,光天化日的干什么呢?”
许书砚差点想转身给他一洋葱,不过忍住了,“你不是都掌握自动回避技能……”
他扭头,看见站在何之白身边浅笑吟吟的何之芙,一下卡住。
身侧的殷渔拼命摇头,以示清白。
何之芙晃了晃手里的三条鲫鱼,“我是我哥找来的后援会,一起过周末,不介意吧?”
许书砚很给面子地应道:“他是房东,我没意见。”
*
回到家,何之芙被那两条胖乎乎的地图鱼吸引了,贴在水族箱边大呼小叫:“OhmyGod!它们怀孕了吗?”
她说话的腔调带一点卷舌,是美音的习惯,说中文反而不太清楚,嗓门一亮,两条鱼飞快躲进水草后面不出来。何之芙郁闷,不停拍打玻璃。
殷渔系好围裙走来,无奈地说:“两条雄鱼。”
何之芙歪着脑袋,手指缠绕发尾,一下笑出声:“那不就是你们!”
殷渔不擅在人前袒露心迹,局促地咳了两声敷衍过去,快步走进厨房。许书砚回身和他视线相撞,见他下一秒就移开,心知肯定又被那兄妹俩捉弄了。殷渔像是与他有感应,抬头抱歉地笑笑,下巴朝流理台扬了扬,“现在开始?”
“嗯。”
刚才坐电梯上楼的时候,殷渔突然提到待会儿想和许书砚一起进厨房。何之白猜这其中或许有何之芙的原因,便痛快地附和:“包租公就是爽哇!你都不介意,我怎么会介意?”
不过他猜错了,殷渔只是担心像许书砚这样久未开火的,一个人应付不来。
说来也怪,殷渔过去从没发现与他有这方面的默契,几乎用不上语言上的交流,彼此下意识就分好了工——许书砚负责刀工,比如切蔬菜和牛肉。殷渔负责备料,比如腌制和剥蒜。
然后许书砚想起什么,信口问道:“什么时候学的下厨?”
殷渔淡淡地扫他一眼,“在美国。”
“哦。”像是碰到心里的那根刺,疼了一瞬,又不甘心,许书砚没事人一样开起了玩笑,“也不至于自己动手,请个佣人不就好了吗?”
“不想花那钱。过去的第一年什么都不懂,连话也说不好,殷野不可能当贴身保姆。事实上,我也希望尽可能自己面对。在语言学校和同学因为误会起了冲突,后来被他们报复。晚上走夜路,抄小道被打劫。后来还差点被绑架。”殷渔语气轻松地说,甚至带着无所谓的笑容,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其实这些都还好,因为是明明白白的困难,会全神贯注地想该怎么解决。真正把人难倒的,反而是像遇上大雨没带伞,和许多人一起在路边躲雨时,发现鞋子灌满了水,脚泡得难受,但还要维持表面什么都没发生的平静,这样的小事。”
他顿了顿,抬头看许书砚,“那个时候才觉得,好像有点撑不下去了。”
许书砚也看着他,声音有点发涩:“对不起啊。”
“现在看看,说不定是件好事!不是也过来了吗。”殷渔笑着摸摸鼻子,又渐渐收起了笑容,“我就是想变得厉害一点,至少是坚强一点,这样万一再遇到那种事情,你或许会考虑和我一起面对,而不是害怕殃及我把我推开。”
“不会的,不会有下次了。”许书砚慌忙转身,继续切手里的洋葱,带着浓浓的鼻音笑了下,“这洋葱就是熏人啊。”
明亮的阳光穿过窗玻璃,擦过杏色流理台和白色折叠小餐桌的边缘,在浅色地板上拉出斜长的影子。
许书砚忍不住放慢了动作。
真想沉溺在这一刻,让时间停下来,不要再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