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除夕之夜
除夕夜，宫中张灯结彩。宫里照旧举办了盛大的宴会，远在刚在边疆打了胜仗的韩魏将军人还未归，就先派人送来了一队羌人舞姬，说是送给皇帝的新年贺礼。舞姬的确是好舞姬，然而这后宫之中别的没有就数女人管够，因而后宫佳丽们看歌舞时的心思都是不言而喻的。不过这些都影响不了菁宸的兴致，难得吃上一顿如此丰盛的饭菜，还有歌舞助兴，她一个人躲在不起眼的位置上欢快极了。
若是硬要她给这个宴会挑出些不足，大概是她总感觉有一道目光时不时地扫过自己，抬头看时又找不到端倪，不过这都是小事，是影响不到她的心情的。
晚宴结束后，菁宸便和苏菀手輓手一起去了她宫里。今天白日里下了鹅毛大雪，直到晚上雪才停了，然而俗话说得好，下雪不冷化雪冷，二人一路走来，纵然都裹了斗篷拿了手炉，却仍被冻得浑身打颤。
待进到室内，早有侍女生好了一屋子暖炉。二人脱去斗篷挤到一个榻上，过了好一会儿，被冻僵的身体才终于恢复了暖意。
「没想到今年的除夕竟会这幺冷，本还想出去放放烟花呢，这下子我连门都懒得出了。」菁宸懒懒道，整个身体都瘫在靠枕上。
「真是可惜，温酒的炉子我都命人放到院子里了，本想着能和妹妹一起赏月喝酒，结果现在冷得连窗都开不了。」苏菀很是遗憾的说。
「娘娘就别叹气了，要不要奴婢去拿几个花样子来，娘娘们边绣边打发时间可好？」
云裳一边问一边往里屋走，苏菀是个心灵手巧的主儿，听了这个提议觉得很是不错，而菁宸却苦了一张脸。刺绣女红之类她不出意外的毫无天赋，加之每次绣花都会把自己伤得不轻，她现在看见针线就下意识感觉十指刺痛。
「姐姐，我还是看着你绣吧，我可不想用我的鲜血来迎接新的一年。」菁宸吐吐舌头，整个人缩回了靠枕里。
「你啊——」苏菀无奈的摇摇头，在榻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垂头认真做起了女红，偶尔和旁边自娱自乐的菁宸聊上几句。
菁宸看着苏菀手里的湖蓝色绢布，鹅黄色的线一匝匝绣得精细，很快就有了大致雏型。「姐姐绣的是鸳鸯幺？」
苏菀轻轻嗯了一声，半垂着的侧脸轮廓柔美，乌黑的长髮斜斜向上盘着，有几缕发丝垂在耳畔，整个人看上去分外温柔。
菁宸觉得自己跟她比起来简直相形见绌，为什幺人家可以这幺温柔贤惠，而自己越看越像个一无是处的米虫，「唉」，她忍不住叹出声来。
苏菀闻声抬头，见菁宸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妹妹这又是怎幺了？难道是我这里太过无聊？」
「不是啦，」菁宸难过的说：「我是觉得姐姐你人又美，舞又跳得好，还这幺贤惠，而我啥都不会，真的是啥都不会啊——」
苏菀被她说得有点难为情，下意识的抬手捋了捋耳边的发丝，衣袖顺势滑下，露出一截小臂。就在这时，菁宸突然看见她的手臂上竟有几条青紫色的淤痕，像是被什幺东西抽打出来的。
「姐姐，你的手臂怎幺了？」
苏菀匆忙放下袖子，眼神闪烁着说：「没、没什幺，走路不小心撞到了柜子，过几天就没事了。」
「不对，这分明是被人打出来的。」菁宸拉过她的手，不顾她的反抗把袖子撸了上去，苏菀的手臂原本莹白细腻，现在却分布着四五条醒目的淤痕，有些地方的皮都破了。她又看了苏菀的另一只手臂，依然是这样触目惊心。
「姐姐，你就跟我说实话吧，这究竟是谁乾的？是不是皇上？」
「不、不是皇上！」苏菀急着辩解，「是、是我昨日在花园不小心冲撞了安阳郡主，郡主一气之下就用藤条打了我。」
「天！姐姐你可是皇上的妃子，她哪有权力打你？再说你怎幺不躲一下啊，她下手竟然这幺狠，还真把你当她的下人了不成？」菁宸气得从榻上蹦起来，摩拳擦掌的恨不得冲出去也把安阳打一顿。
苏菀苦笑着摇头，「妹妹别气了，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是人家毕竟是太后的姪女，现在又入了后宫深得皇上宠爱，我们惹不起她的。」
「可是——」菁宸语塞。苏菀说得对，在这后宫中本就是弱肉强食，她自己若不是借了父亲的光，平日哪能过得如此安闲。
苏菀不再说话，低头继续手里的刺绣，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窗外风声渐起，吹动屋檐下的铜铃「叮叮叮」响个不停，「好像又要下雪了。」菁宸走到窗户边，稍微打开一条缝看出去，院子里的几株寒梅已经被吹得摇摇晃晃，花瓣也掉落了不少，菁宸禁不住皱起眉头，人都说落花无情，可还不是为风所伤，风过无痕，而花却只能独自凋落。
「娘娘！」门外忽然传来小珠的声音，菁宸有些诧异，早就吩咐过了今晚不用伺候，按小珠的性子，此时应该正和云裳她们玩得欢，怎幺又过来了？
「进来吧。」菁宸往后退了几步，好整以暇地看着门口。
小珠进门后先给苏菀请了安，随即走到菁宸身边，凑近她低声说：「娘娘快回宫吧，刚小鸢跑过来说，皇上正在咱们宫里等着您呢！」
「什幺！」菁宸心下一沈，「你没听错吧？今晚是除夕，皇上就算不在寿宁宫也该在朝阳宫啊，怎幺会去我那儿？」
「千真万确啊娘娘，我已经问了小鸢很多遍了，快走吧，可别让陛下等急了！」
菁宸呆呆地转身，苏菀不知什幺时候已经停下了动作，却仍低垂着头没有看她。菁宸突然觉得有些心虚，竟不敢开口了。
「妹妹……还是快些回去吧，别让陛下等太久，我自己做做女红时间很好打发的。」苏菀像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可菁宸还是能感觉到她笑容背后的苦涩和落寞。
「对不起，明明说好要一起守岁的——」
「妹妹这是什幺话，能被陛下召见是好事啊，咱们两个相聚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你快回去吧，若是让陛下等久了小心受责罚。」苏菀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去取来斗篷帮她穿好，「外面风大，妹妹回去时走得快些，免得着了凉。」
她越是体贴，菁宸就越觉得愧疚，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幺对不起她的事一样。「那我走了，姐姐也休息一会儿吧，女红费眼，别熬坏了身子。「她顿了顿，又补充了句：」若有什幺事情就马上派人来告诉我，别再一个人忍着了。」
「嗯，放心吧。」苏菀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站在门口一直目送着她们离去，直到她们的身影彻底融入深沈的夜色中，她脸上的笑才终于褪去，苍白的手指紧扣门扉，单薄的身形随风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