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急诊外科医师，这情形我经历过太多次，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他把话说完。
「庆猜下…我…我们…去…打球吧……」
后面三个字，模糊到像羽毛一样，我几乎是用猜的才拼凑出这样一个完整的句子。
「阿南?」我呆愣地看着他的脸，他缓缓闭上双眼，像睡着一样。
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身旁的护理人员大声喊叫︰「病人心跳停止了！」
心电图已没有起伏，呈现一道平静的横线。
「电击！」我猛地回神，试图与死神做最后的搏斗。
一次、两次、三次?
徐向南胸前的皮肤已经被熏得透着褐黑，他却仍一动也不动，毫无起色，我别过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急救无效，收工吧。」
无论做再多，阿南已经醒不过来了，这样只是让他走得更痛苦而已。
我默然走出手术室，等候在手术室外的兄弟们一涌而上将我团团包围。
「很抱歉，徐先生已经伤重不治。」
我的口气异常平静，就这样向众人宣布了徐向南的死讯。
「嫂子?」吴亦天喊着我，当众就跪了下去，其他的兄弟不明就理的也跟着跪了一地。
我一语不发转过身，抛下后头起此彼落的道歉以及硬汉们闷哼的痛哭，笔直地往里走。
我不想面对他们的悲伤，因为我连都还没想好，该怎幺面对自己的悲伤。
回到休息室脱下沾满鲜血的手术衣，冷静地盥洗完后，胸口才有一丝痛感慢慢上涌，接着窜入四肢百骸，浑身突然间起了剧痛让我的力气像被抽光一般，什幺也支撑不了，只能跌坐在地。
泪，决堤。
嘴角，笑了。
讽刺的、痛苦的，笑了。
我救了那幺多人，却让我最爱的人死在手术台上，一点办法都没有。
生命是那样脆弱，说不活就不活了。
有时我会想，徐向南的人生会不会其实有转圜的机会，但因为我的介入，逼得他不得不重新跳入那个深渊，所以导致了今天的结局？
很多人都说，他是我的劫，可其实全说反了，我才是他的劫。
阿南，我后悔了。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宁可不要认识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