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也许是新鲜,皇上宠了我几日,很快就厌了。可皇上还是时不时来我这里,听我弹弹琴,同我说说话。晚上多数留下,可是……却很少幸我。”讲到这里,已经算是涉及到皇上和妃嫔的宫闱之私了,琴贵人脸色难堪,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强调。
“尽管如此,第二日,还是有流水一样的赏赐送入我宫中,因此宫中皆以为我十分得皇上宠爱。后来不少人学我,却无一能长久,大家只道我是第一个,皇上对我格外特殊。”
小王氏喜道:“皇上真是念旧啊,这对贵人可十分有利,贵人为何反而不甚欢喜?”
“皇上可是喜新厌旧的很。”琴贵人摇头,“我问你,皇上既然宠爱我,为何不晋我位分?为何我父兄无一人官运亨通?如果是哥哥和宝玉是还未入仕,可恢复父亲的官职,不是小事一桩吗?我曾试探提起,可皇上却不接话,也没有要恢复父亲官职的意思。就连哥哥和宝玉,皇上也从不提及,只在我提起时偶尔夸赞。可是惠美人原是地方上的小官之女,她昨儿才炫耀过她父亲要入京做官。而大多数时间,皇上只问我关于大伯父,关于大表哥……”
“那是贵人还未诞下一儿半女!”小王氏急了,“贵人,抱琴是个好生养的,她的家人的卖身契都在我这儿,贵人只管放心用她……”
琴贵人打断她的话,自顾自的说:“后来我心里细细想了,每次我得了大宗赏赐,总是因为大表哥立了功;每次有人给我没脸,总是因为宝玉又做了什么。我再一想,没有位分,没有子女,没有皇上真心的宠爱,我这个贵人,也不过是个皇上向荣府展示恩宠的工具罢了。”
琴贵人凄凉的笑了,小王氏泣道:“贵人切莫妄自菲薄,皇上对贵人,皇上对您……”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皇上对贵人如何,贵人心里最清楚。小王氏当即拥着她痛哭:“我苦命的女儿啊……”
琴贵人脸上闪过一丝讽刺,“既然我的荣辱系于荣府,那么贾府的荣辱,当然也在荣府。我这贵人不过是因着荣府没有适龄的女儿才得来的,若是太太和宝玉真惹怒了荣府之人,他们既能捧起一个琴贵人,也能捧起一个姓贾的旁支女子。我这么说,太太可明白?”
“贾府出了个琴贵人,不是太太在荣府耀武扬威的资本!”
小王氏后背冷汗淋漓。
自从宫中琴贵人越受宠爱,她在大嫂等人面前确实是腰杆子越挺越直,有底气多了。这回宝玉的事,她也是因着心中对公主的一点子轻慢,才强撑着不去请罪。
小王氏内心十分愤懑,可形式比人强,她也是果断的人,当即道:“我出宫后就带着宝玉去给公主赔罪!”
琴贵人这才露出舒心的笑容。她抚着自己小腹,喃喃道:“皇上偶尔还是会和我……我还能生,总会怀上。”
在小王氏正要告退时,琴贵人看着侍立在一旁的抱琴,和小王氏闲聊:“抱琴,你随我入宫,在宫中呆了多久了?”
抱琴屈膝道:“回贵人的话,已经十四年了。”
“你入宫时多大?又在宫里呆了几年?”琴贵人笑问给她捏着肩膀的问音。
问音抿着嘴笑道:“贵人年前才问了奴婢一回呢,现下又忘了?可见贵人说记性好都是哄我们的呢。奴婢入宫时十三岁,一入宫就分到贵人的流水阁,伺候贵人已经两年了呢。可比不得抱琴姐姐和贵人情谊深厚呢。”
“十五,也还不大。好好伺候着,日后定有你的前程。”琴贵人笑道,又对小王氏说,“一晃入宫都十四年了,时间过的真快啊。母亲一个月还能入宫一次来看我,抱琴却不得不同她家人分开,我这心里啊,也是十分不忍。听皇后娘娘说,四月里宫里要放出一批宫女,抱琴年纪也不小了,我欲趁此机会放她出去和父母团聚,母亲觉得如何?”
“阿弥陀佛,”小王氏感慨道,“贵人真是心善!既然如此,我回去后,就告知抱琴的家人,她老子娘必是十分欢喜!”
抱琴跪下谢恩时,琴贵人笑道:“抱琴伺候我一趟,嫁妆是少不了的。还有她的家人,也都是功臣,哪能让人当差呢?母亲当好生安置他们才是。”
那就是把抱琴全家放庄子里喽,小王氏想,贵人在宫中艰难,抱琴又是伺候了十来年的,所知辛密想必极多,可不能让她给贵人添麻烦。
于是四月里抱琴果然出宫,带着两箱子体己,和琴贵人赏下的两箱子嫁妆。一家人入了庄子里做事,抱琴家人恨她得罪了主子才被撵出宫,搜刮了她所有的值钱东西,而抱琴没嫁妆银子,年纪又大了,最后嫁了庄子里一个丧妻又有三个儿女的管事。
小王氏入宫后,贾政也出门了。
虽他官职被夺了,可区区五品小官,贾政也看不上眼,不过难堪了一段时间,也渐渐放开了。恰他外面有几个文友,几乎日日在茶楼书铺清谈,贾政越发得意了。今日无事,索性贾政约了友人,去墨香楼看画。
☆、第117章
一切都和平常一样,贾政出了门,和朋友会和。品茶,赏画,讨论,争执。只是贾政和在其中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友人在技法上起了争执,其他人照样偏帮贾政时,八字胡气不过,几人不欢而散。
包厢里友人劝那八字胡的男子,“你何必跟他争?不过是个口头上的便宜,你便让他又何妨?”
八字胡的男人笑道:“莫非你认为他说得对?”
友人哂笑,“若不是他乃赦公兄弟,谁愿意日日奉承他。”
又一人八卦道:“暧,我听说存周他儿子,那个叫贾宝玉的,把赦公儿媳气哭了,是不是真的?”
友人嘿嘿笑道:“哪里,我听说是流产了。”
八字胡的男人揶揄道:“贾存周刚刚在这儿,你们怎么不敢问?”
几人心虚的对视,“喝酒喝酒!”
出去后又觉得八字胡男子说的对打算回来认个错的贾政站在包厢外,正欲叩门的手到底放下了。
失落的贾政回去之后,看谁都不顺眼,忽想起“罪魁祸首”,问左右:“宝玉何在?”
“二爷在小书房抄书。”一个小厮想也不想就答道。
谁知贾政当即说:“去小书房!”
小厮惊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