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首野百合协奏曲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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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苦难压不垮我。我心中的欢乐不属于自己,我将欢乐注入音乐,让全世界同感欢乐。」
-沃夫冈·阿玛迪斯·莫扎特(1756-1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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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3/17凌晨中正纪念堂广场
天际线隐约泛起淡蓝白,些微日光透过云层薄雾洒下,映照两个奔跑的身影。
或者该说,是一个人拉着另一个快跑。
高马尾正拉着快餐服奋力狂奔,跑在前面那位的面上难掩兴奋之情。
「喂,妳要带我去哪阿?」
乐天手上的吉他险些拿不住,吉他袋里东西沿路掉了一地。
「你别管,跟我来就对了」,筱凡完全不管发问,揪着乐天的衣角猛跑。
「好好,我跟妳走,不过让我先收个东西吧」,乐天试着拉回袖子。
「不行,没时间了,现在不去,人就散了」
筱凡望着天色,想到家邦说过,天亮后会有媒体记者採访,倘若现场静坐的学生人数太少,势必无法引起社会关注,一旦让记者认为没有採访价值,行动便不可能进一步扩大,若以筱凡最后看见的人数,实在不是很乐观。
「别急别急,我马上就好,这个、还有这个...奇怪,跑哪去了?」
乐天回头将杂七杂八的私人物品一个个捡起,动作慢条斯理,他收完大半,才发现似乎少了东西,不停四处转着,筱凡在一旁不住看錶,急样全写在脸上。
「你好了没有?」
「快好快好,怎幺会找不到,我昨晚分明有放进去...」,乐天念念有词。
「你找的是很重要的东西?」,筱凡询问着。
「很重要,是给晓芃的生日礼物。」
「晓芃?生日礼物?」
「对,是我答应她要送的」,乐天边回答,边钻进旁边的草丛查看。
筱凡听到这与自己相近的女孩名字,心理不自觉想到。
过两个月也是自己的生日...
家邦会不会也为我準备生日礼物?
不过,我们是那样子关係了吗?
没想到,这怪人为了一个生日礼物如此紧张...
八成是他心仪的女孩吧...
「我来帮你,礼物是什幺?有包装吗?」,筱凡将髮丝顺到耳后,挽起袖子。
「是一束百合花...」
「什幺颜色、品种?」,筱凡展现出平时的干练,直问特徵。
「白色,塑胶的」,乐天搔着脑袋,边讲边看地上。
「你说什幺,塑胶花?」
筱凡不敢相信这答案,这世上竟有人拿塑胶花当生日礼物!?
「你...你送塑胶花给女孩子当生日礼物?」,筱凡再次确认。
「对啊,她每次一拿到就开心得呵呵笑,而且又便宜,多好」,乐天自然地回答。
「太过分了!你这人怎幺这样!」,筱凡油然升起一股怒意。
「咦,不好吗?」
「当然不好,这是哪门子生日礼物,没钱送礼物不打紧,可起码要有诚意,如果只是充面子,仗着人家喜欢妳胡乱送,那还不如不送,居然这样对自己心上人,你难道不懂女孩子表面上说没事,心里其实会难过吗?」,筱凡只差没指着乐天的鼻子骂。
「心上人...妳说晓芃?」,乐天开始有点理解筱凡为何生气。
「你还笑,我真为她感到不值,一年一次的生日却感受不到半分诚意。」
「妳误会了,晓芃不是我心上人,她是...」,乐天笑着解释。
「就算是朋友,对女生也不该如此,我不屑你这种人帮忙,差劲!」,筱凡转头就走。
乐天压根没想到筱凡的脾气竟然这幺烈,赶紧收起笑容,三步併作两步跟上。
「晓芃是我姪女,这几天刚满一岁」
简单的回答,让筱凡一下呆住。
「姪女...一岁?」,筱凡觉得两颊发热。
「对啊,本来想送衣服,但小孩衣服好贵,玩具我更买不起,只好买她爱玩的,大哥说晓芃这孩子对花粉过敏,送塑胶的让她玩玩就好。」
「喔,那...那就好」
「不过,妳何必生气?」,乐天可搞不懂女孩的心里。
筱凡一下答不出这简单的问题,甚至觉得很糗,因为乐天要送什幺礼物、送给什幺人,根本都与自己无关,刚才的莫名激动,其实完全是自己内心的映射,毕竟父母生意失败后,她就再没收过一份像样的生日礼物。
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孩子着急,这是以前的她绝对不会出现的情绪。
筱凡也说不上为什幺,只觉得认识家邦后,心里变得更细腻、容易波动,甚至为此次静坐行动逃掉练习、宿舍晚归,但有时候,她隐约觉得自己不是很了解家邦,只知道她在学校是个风云人物,温柔体贴又聪明,家境似乎不错,不管在任何场合,身边都是围绕着赏识他的人们。
甚至是许多比自己更漂亮更聪明的女孩子。
正因如此,她才心急着想帮助他的理想,深怕两人距离越来越遥远。
「谁说我生气!你送姪女什幺礼物,可不关我的事」,筱凡的脾性可不容许道歉。
「咦,妳刚刚不是这幺说的啊?」,乐天又被骂得莫名其妙。
「我只是一时...等等,现在几点?糟糕,天好像快亮了!」
「可是,我的花还没找到啊!」
「现在先别管花了!到时赔你多少都行,快跟我走!」
筱凡很刻意地看手錶大叫,想藉此掩饰尴尬,再加上心急,想也不想拉起乐天的手,继续带着他往静坐地点飞奔,这举动就那年代的女孩来说,是稍嫌失态的,更与她一贯的冷傲截然不同,但她此刻脑里只转着一个单纯的念头。
得快一点,这个方法一定能帮到家邦!
此时的乐天,心中千百个摸不着头绪,却暗暗觉得好笑。
眼前凶巴巴的马尾女孩,不久前还急着甩开自己,现在态度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仅躲在角落偷听自己演奏许久、帮着自己找礼物,此刻,更不顾形象拉着自己一路狂奔,乐天其实猜不透筱凡心里打的是什幺主意,只知道是让她开心的事情,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是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就是好事。
半个小时前,乐天演奏完第十七个版本的夏之旅,此次融合不知是歌仔戏或京剧的风格,而筱凡听了其中七个版本。
她几乎是两眼发直的听完,连披在肩上的外套落地都没发觉。
简单纯粹、随心所致的自由演奏,许多节奏的变化转场,完全不符合乐理,但乐天却能很自然地进行演奏,看似朴实未加琢磨的调性,实际上饱含华丽深刻的技巧。
然而,就中新师範音乐系的眼光,这是所谓不入流的演出。
演奏,在筱凡心中是最神圣的一件事,每次出场都必须做到完美无瑕,这是她投入音乐的第一天,老师耳提面命的教条,各个章节、技法都必须经过上千次的演练,直到成为身体的记忆。
可是,这个永远傻笑着的男孩,却让她看到另一个世界的样貌。
那个所谓不入流、媚俗的世界,又让观众为之陶醉、忘记时间流逝的音乐。
筱凡想到的方法,就是让乐天演奏,发挥音乐吸引人心的力量。
「各位,请再坚持一下,疲累只是一时的,很快就会有媒体朋友来採访,不久就会有更多同志加入我们,请不要离开,请跟我们一起坚持!」
家邦拖着沉重的眼皮,在逐渐散去的人群中不停呼吁,但还是难以阻止成员的流失。
「家邦,你别再喊了,没用的...」,同为核心成员的林军山推推眼镜说。
「你怎幺能说这种话?现在是最关键期,如果放弃了...」
「家邦,我们都相信你对改革的热情,但你瞧那边」,军山指着左方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