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季舒流心惊胆战地掀开潘子云当初为自杀而准备的棺材,确认里面没人,才站起身,“咱们去槐树村看看。”
然而槐树村苏宅里,潘子云经常使用的几个房间尘灰满地,不知有多久没人打扫过,潘子云不可能来过这里。
季舒流咬牙道:“再去桃花镇,问问费神医。”
费神医已将睡下,见了他们,莫名其妙地说,他已经很久不曾见到潘子云。
从桃花镇回到英雄镇,恰好要路过万松谷。深夜之中,一阵邪风自山谷的方向吹来,季舒流打了个寒战……然后他打了更大的一个寒战,竟然神色恐惧地抓住了秦颂风的手。
“怎么了?”
“柏直。”季舒流的声音有些发涩,“发现柏直尸骨的时候,我也感觉到这么一股邪风。柏直的尸体藏在半山腰,多年无人发现,你说潘子云会不会……”
“不会吧!他无缘无故怎么会跑到那边去。”
季舒流执意道:“我要过去看看。”
秦颂风无奈,带着他穿过松林,来到发现柏直尸体的那处崖壁上方,“你别动,我下去看看。”
他轻轻跃下崖壁,从顶上已经看不见踪影,季舒流看着月色下、雪地上的松影幢幢,一时觉得自己多心了,一时又有种难言的恐惧,忽然后悔让秦颂风落单,唤道:“颂风?”
“在,等会。”秦颂风过了片刻便道,“这里有新近被脚踩过的痕迹,但是没人……”
他的声音突然停住了。
季舒流觉得自己的心也被什么攫住了:“颂风!”
秦颂风道:“你别下来。”
秦颂风的声音仿佛有些沉重,但在风声里不算清晰。季舒流一时摸不清应该立刻下去看有没有危险,还是听秦颂风的话,他左脚迈出半步踏在崖边,右脚停在原地,凝立不动。
下方忽然又传出衣袂带风的声音,秦颂风似乎是往下一跳,落在谷底。然后他沉默了片刻,艰难地说道:“你下来,从坡缓那边下。”
季舒流已经从他的语气里感到了某种可怕的真相,直接跨出右脚,手脚并用地借着两棵松树先落在下方柏直葬身的石台上,然后跳至谷底。
双脚落地的时候,秦颂风抬手扶了他一下,顺势狠狠抓住他的胳膊,季舒流疼得一颤,但来不及呼痛,就把一切知觉都忘了。
在崖壁下方,有一个陷阱,就是秦颂风当初险些跌落的那一个。陷阱底部的尖刺当初已经被季舒流削平了,可是在陷阱底部,又瘦又矮的潘子云侧卧在一大片血泊里,右手还紧紧抓着他的短刀不放,头侧扭着,脸朝向天空,大睁着眼睛,所以当季舒流从上面探头向下看的时候,仿佛是在与他对视。
阱底那双眼睛已经不会眨动。
潘子云,已经死了。
<三>
秦颂风和季舒流都一言不发地跳下陷阱,季舒流打出一簇火,昏黄的火焰闪烁着投在潘子云曾经秀气,如今变得有些恐怖的脸上。
他身负几处剑伤,真正致命的那一处在腹部,刺穿了他瘦得几乎只剩一层皮的腹壁,他虽然撕下一段衣袖缠在腰间,依然无法阻止血的流失。
他僵硬的双手血迹斑斑,多数手指的指甲都是掀开的,指腹也有无数磨出来的伤口;陷阱的侧壁留下许多抓痕,矮处很多,高处很少,矮处还有许多蹭上去的血迹。
很明显,他跌下这陷阱的时候还不曾死去,只是伤重。他一次又一次地向上爬,跌下来,向上爬,跌下来……直到筋疲力尽,失血而亡。
“他想活下去,”季舒流的声音发着抖,“这十几年里,他可能从没像现在这么想活下去。”
秦颂风伸出手,想要把潘子云的眼皮合拢。可冻住的眼皮已经合不拢。
季舒流咬着字哑声道:“我为何要自以为是,劝他想活?无端连累他死前多受折磨。”
秦颂风叹了口气,弯腰抱起潘子云僵硬的尸身,左右连环侧踏阱壁,把他送了上去,然后蹲在顶上对季舒流伸出手。
季舒流却没有抓住他的手,反而蹲下身去。刚才藏在潘子云尸身阴影中的一片地面,如今暴露在微弱的火光中。那里赫然有一列短刀刻出来的字,每个笔画都刻入已经冻得硬邦邦的泥土地面。
“天罚派上……”
“上”字最后一笔只划了大半,是不完整的。
季舒流缓缓闭上眼睛,想象着当时的情形。
这个陷阱,恰好在柏直葬身的石台下方,如果从上面跳下来,很容易落进去。
当年的柏直逃命途中失足坠落,落在石台上,躲进旁边的石缝中处理伤势,终因伤势过重,死在了石缝内,直到十三年后,才被季舒流偶然发觉。
潘子云则不同。他受的伤一开始并不致命,后来也并非慌不择路逃到此处。他明知此地隐蔽,所以逃离凶手后藏身于此,估摸着凶手已经离开,就准备上去。
他还裹住了腹部的伤口以防失血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