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原疑惑道:“师父?”
他看不见这人到底什么表情,自也看不见这人突然明亮起来的双眸。那双眸子比平日深邃冷静太多,一时间竟灼然到令人不敢直视。
梁则笑了笑,声音亦比平日清冷了许多:“云儿,我担心你。”
元原被他这突然一句关切弄得一愣,茫然道:“师父怎么突然说这个?”
梁则道:“不是突然,我一直想说,只是现在才说出口而已。”
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元原的脑袋:“我特别怕你死掉……就像我爹娘那样。”
不待元原回答,梁则又道:“往日里这些话我肯定不敢说的,不过……酒壮怂人胆嘛!”话虽然这样说,可他却完全没有一点喝醉了的模样,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道,“平日里我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不代表我真糊涂。”
他长叹一口气,声音里又有了点哭腔:“云儿,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啊!”
夜色安宁,远处隐隐有喧闹声犹未停歇。
梁则继续道:“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收你为徒吗?”
“我听父亲说,是因为你欠了他一个人情。”
“对啊。”梁则点点头,“原老庄主曾经救过我一命。”
元原只知道原东园曾经帮过梁则,却不知道是这样的缘由。
梁则轻叹道:“我以前曾有个极好的同伴,他不是秋宁剑谷的人,是我在执行任务的途中认识的。师父以前曾告诫过我的,尽量不要与外人接触,可这话显然我是不会听的,不然我也就不会和维承成为好友了。”
梁则端起酒坛子又喝了半壶酒:“后来……”他似乎有心想详细说说,最终却还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反正我一直没看清那个同伴是个什么样的人,直到他给我下了毒。”
他朝元原笑了笑:“你应该知道我曾中过毒吧,我运剑后便不能有心情起伏……就是因为这个毒。当时这个毒差点就要了我的命,好在我命不该绝,遇到了原老庄主。只不过命虽保住,后遗症却免不了了。”
这事情元原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却不知道缘由。
不曾想,这两件事竟是相互关联的。
梁则道:“自从那件事以后,我在谷外的朋友便只剩下宿维承一个了。维承以前也曾到秋宁剑谷学过一段时间的剑法,后来他父亲执意要他回去学灵器之道,他才离开。”
“我们两个自幼一处长大,感情自然深厚。所以我虽与许多人断了联系,却也没有和他生出什么隔阂。”梁则顿了顿,涩声道,“不过除他之外,我却再也不信别的外人了。所以,一夕之间,我所有的朋友、所有的亲人,就都只剩下了这谷中之人。尤其是你,云儿。”
他声音难得的轻柔和缓:“你不仅是我的徒弟,也是我在这个世上、除师父外最重要的人了,你明白吗?”
元原怎么可能不明白,他一直都很清楚。
虽然在来到这个世界以前,他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被人在乎的感觉,但这并不妨碍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感知。
梁则望着月色,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胸口突然有些滞涩的顿痛。
他喃喃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害怕你会死呢……尤其这次,你说你过完元宵节就要出谷,我特别不想让你走。”
梁则眼中又有了雾气,他是个摔到头破血流都不愿吭一声的人,今晚却一直控制不了自己的难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忧虑,只是隐约有一种预感,就好像……如果这样放任云儿走了,云儿……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
梁则愣了一会,突然略微有些吃惊地对元原道:“云儿,你觉不觉得现在这一幕很熟悉?”
元原笑道:“总有这样的情况吧,突然间觉得某一个情景以前见过什么的。”
“也对。”梁则点了点头,肯定是因为自己已经醉了,所以才总是胡思乱想。
两人一时无言,唯有晚风幽幽而过。
只是沉默了一会,两人却又蓦地同时警觉起来。
有人在接近,而且这人气息稳重、脚步极轻,轻功明显很高。
元原调出面板一看,是楚留香。不过,他来做什么?
“你们怎么在这里?”香帅踏月而来,手里也捧了两壶好酒。惊讶过后,楚留香对元原道,“我正要去你院落找你共饮呢,没想到你和梁前辈已经喝上了。”
梁则笑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喝酒这种事情你都不抢先,以后岂不是事事都要比别人慢一步!”
楚留香也笑了:“前辈教训得是,以后我一定处处争先。”
他走到两人身侧,将手中酒壶放到了他们面前:“我又带了两壶酒来。”
元原苦笑道:“那可得靠你一个人解决了,我们两个连手中这两壶都喝不完了。”
“怎么会?”楚留香不解道,“不过是两坛酒而已。”总不会两个人的酒量都这么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