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内之中,你有姚释,武将之外,有郭家全力效忠于你……”
嘉安帝脑袋垂落在一旁,几缕鲜血从他鼻孔中淌了出来,他却无力伸手拂去:“郭家,郭家对你,感恩戴德……数代必会以死,为你效力……”
当日郭家被他逼得走投无路,燕追在那样的时候,向郭家伸以援手,酉阳王府数代必会誓死效忠于燕追。
文臣之中,朝党上居心叵测者已经尽数被嘉安帝钓了出来,其余人等,都是燕追心腹底细。
又有足智多谋的姚释在他身边,当初嘉安帝允儿子建立文学馆,他网罗了很大一批人才,这些将来随着燕追登基,都是他的心腹手下,听命于他的。
武将之中,除了郭家,还有远在幽州的戚绍,有当初他在军中几年留下的根底。
“天下世族,仅剩四姓……”
嘉安帝提及四姓,精神一振,强将头抬起来:“谢家盘据江洲,却识时务,需徐徐图之……可是祝、阴二氏,一个有马,一个掌兵器盔甲,不可久留。”
他喘息了几声,鼻孔中血流得更急,每喘一口气,似是牵动了身体内的伤口,脸颊上的肉不停颤抖,眼中现痛苦之色:“但,但是,崔氏最弱,朕曾教你,要除这四姓,先,先弱而后难……”
燕追沉默着,任由皇帝的手逐渐将他握紧。
第五百九十八章功过
燕追想起年幼之时,嘉安帝也曾牵过他的手的,只是那时的皇帝正处于年富力强的年纪,强大而高高在上,掌握他时力量丰足,哪如现在,手心冰凉滑腻,手背上肌肤松弛,纹理极深,试图紧握他的手,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朕,朕这一生,是非对错,留待他人去评……”
嘉安帝忍了痛楚,外间黄一兴带着哭音道:
“大家,九,九皇子等着您的召见。”
嘉安帝却恍若未闻,问起傅明华。
“我进宫之时,孩子已经出生,等您赐名。”
燕追紧抿着唇,看着嘉安帝手背,目光越发幽深。
嘉安帝精神一振,他又道:“此时已经着人抱往宫中了。”
听了燕追这话,嘉安帝长长的舒了口气,鼻翼处鲜血似是连成了丝,直往领口下滴落。
皇帝轻轻的点头,他精气神并不丰足,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做来都似是万分吃力了。
“只愿吾儿,长命百岁,无灾无忧……”
他嘴里轻声的念着这几句话,也不知是感念当初太后那对他未曾说出口的话,还是此时他爱子之心。
兴许两者都有,只是此时他为儿子步步安排,恶名加身,却甘之若怡,没有半点儿不愿与不舍,才能更深的体会那种父子爱子之情。
那种恨不能舍弃一切,声名地位皆如浮云,只想将最好的交到儿子手中的心情。
“先帝曾说,”嘉安帝喘息着,忍了剧痛,急促的呼吸间,鼻孔旁已经有些凝固的血块随他的呼吸而晃动,他忍了又忍,挨过了一波痛苦的折磨,才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他将燕追手捉得更紧:“当时朕尚年少,不懂其中深意,如今,如今方才明白。”
父母总是为了孩子,只可惜他太任性,没有顾及上母亲。
“朕……”他似是还有话说,眼睛望着燕追,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长叹了口气,将儿子的手放开,闭了闭眼睛:“让他们进来吧。”
燕追神情复杂,看了皇帝一眼,退开一些。
外头燕骥赶了进来,眼中还含着泪。
这一年中,对于燕骥来说并不好过,他先是失去了疼惜他的太后,昨夜又失去了母亲,如今嘉安帝气若游丝,怕是连父亲也要失去了。
他有些惶恐不安的去寻燕追的身影,在看到同母兄长的那一刻,燕骥才心中好受了些。
“朕出生于乱世之中,建元年初受封太子,自建元年末登基以来,严于克己,唯恐有负先帝所托……”
他缓缓开口,脸色比之方才越发难看了许多。
杜玄臻手握着笔,飞快在折子上书写。
门下省所属之下起居郎也在记录着帝皇之言,一时间只听得笔在纸上‘沙沙’的游走,燕追跪在一旁,神情严肃。
“……平兴元府简氏之乱、安吐蕃、灭突厥,收复回纥。朝中容氏一党把持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