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晌午,公车行驶在平稳的柏油路上,经过了几座山峦,以及另一边辽阔无边际的大海。
一路上,我与任伟伦的臂旁紧贴着彼此。他支手托腮,不言不语,遥望着远方的海平面,不知道在想些什幺。像这样发愣的表情,眨眼次数几乎是手指头可掐指一算的,我还是头一次看见。
我想过好几次,见面时该如何面对他,该怎幺向他问起他在国外的日子。只是我找不到适当的时机,就连现在也一样,就算见到人了,对方的心思也不在我身上。
问我为什幺会这幺觉得?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吧。
这段路途遥远,一路上我打盹了好几次,但身边的人却从没改变过托腮的姿势,飘远的思绪也没有回来,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直到公车停在两旁由石头堆砌的大门前,我才拍拍他的手腕,示意他目的地到了。
走进大门,道路两旁绿油油一片,直达绿叶交织的拱门,矮木灌才向两旁反方向延伸,形成另外一条小路。
穿过拱门,眼前有座抿石子造的喷水池,中间还立着一位长着翅膀,头戴桂冠的女神雕塑,坐落在整个圆形广场的中央。
「这边。」任伟伦一说完,我便主动上前牵住他的手。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愣了一秒才回握住我的手,往右边的小路走去。
路的两侧种满了大树,树长得非常高大,因树叶繁盛,彷彿被绿树包围的空间,形成了一个绿隧道。而路的前半段和刚走近拱门时一样,种植了矮木灌,后半段衔接的是其他花草树木。
穿过了绿隧道,接着眼睛映入的是一片整齐划一的黑色大理石碑。右手边望去,还是片湛蓝的大海,这才知道,原来眼前的墓园位在悬崖上。
我紧牵着任伟伦的手,和他走过一座座墓碑,心情忽然变得非常沉重。
陪我去见一个人。
这时才赫然发现,他指的那个人,原来已经不再世了。
停下脚步,我们站在一座比其它都还小的墓碑前,一见墓碑上所刻的名字,我立时呆愣。
墓碑上刻的名字是──方禹昊。
因为他害死了我哥哥,懂了吗?明白了吗?
鬆开手,我的脑中突然浮现了方禹昇当时的表情,他以一贯的木无表情看着我,眼里却明显透露着为哥哥死去而悲伤的心情。
任伟伦蹲下身,直盯着供物台上的食物与琥珀色的拨片。「方禹昇来过了吧。」他呢喃道,然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我木然地看着墓碑上所刻的名字,想着方禹昇的话、任伟伦心不在焉的侧脸,仅仅几个字、几个画面,我却有种难以名状的感受。
那不轻不重的阵痛与压迫,不是方禹昇或任伟伦带给我的影响,而是现在我所站的地方,以及眼前的湛蓝海域,这种既视感彷彿我很久以前就来过这个地方,而且不只我一个人。
海风阵阵吹来,吹乱了我的头髮,也吹乱了我的思绪。
这时候,背对着我的任伟伦,忽然起身走到悬崖边,默然不语地望着大海。海风轻吹起他白衬衫的下摆,站在这片蓝天深海交融的蓝色中,他的存在与此背景豪无冲击,相当和谐,犹如一幅画作般的不可或缺。
我的思绪再度抽离现实,此时眼前的景象与脑中赫然出现的画面重叠。
可惜画面仍然有些模糊,里头同样有个人站在悬崖边,只是我不确定是否与此是同个地方,也许背景同样有蓝天大海导致我搞不清楚,但我能确定的是对方是个小男孩,身穿白色T恤和休闲短裤,而且他还带着一顶黑色鸭舌帽。
这顶帽子是哥哥送我的!那名彷彿被雾化的男孩转身,洪亮的声音霎时在脑中响起。
我手扶着额头,忽感不可思议。「今天为什幺要带我来这里呢?」
只是,接下来的答案让我有些吃惊。
「对不起......」闻言,任伟伦才转身。「我只是想让他也见见妳,让他知道我交女朋友了。」明明脸上带着浅笑,却感受不到一丝喜悦。
「如果是这样,那你为何一开始不告诉我?」面对我的问题,任伟伦敛起的笑容,缄口不言。
我不解地圆了眼,「连这种事也不能跟我解释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