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要谈一谈,兀自开了个头,却没有继续。
室内鸦雀无声,片刻前还如火如荼的战场一下安静得恍如荒坟。地上狼藉仍在,却是没人顾得上整理。两个起伏的胸膛下各藏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屋内越是静,便越是突突跳个不停。
萧景琰的面庞在明灭的烛火中模糊了神色,两人四目相对,伫立良久。直到最后一滴烛泪融下,火光骤然一矮,萧景琰才想起去换蜡烛,又展一展臂,示意梅长苏坐下。
屋内凳椅尽毁,梅长苏只得坐回床边。**刚一沾床,就见萧景琰四处张望搜寻。少顷,他似是寻找未果,索性抱起了床上被褥,径直向梅长苏披来。
“火寒之毒已解,景琰,我已再不用挨着火盆,或是披挂厚重了。”
萧景琰的手于是放下。
梅长苏伸手,覆上他手背,盯住他紧抿的薄唇:“景琰,你想谈什么?”
萧景琰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在出口之前的一刹忽地垂低了头,缓而又缓的摇了摇。这一壶愁绪憋得太久,终于连壶嘴也堵住,蓦地揭了封盖,也还是倒不出来。
梅长苏只觉得覆住萧景琰的手被他紧紧握住,不同先时那般要捏碎了揉进骨血的力道,这次只是肌肤贴着肌肤,十指交扣,有些缠绵。他当然能见到床单上那新落的一滴滴水渍。萧景琰把头垂得极低,他便也不去点穿。
爱恨到了深处尽是无言。萧景琰的一言一行就如同从梅长苏的心头长出来,每一滴泪,也如同是从他的血中淌出来。许多年的苦与此刻汹涌的喜,交叠铸成沉默。一时间任何事都显得多余,需要的只是等待。
片刻后,萧景琰倾过身子将额头抵在他肩侧,那细微的震颤也随之传递过来。
只听他嗓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终于断断续续从喉咙里挣扎出破碎的字句:“到现在……我还不相信,不相信是真的……”
梅长苏心中一痛,伸出自由的那条手臂揽住他。
萧景琰的头抵着他动了动:“……小殊,你真的活着。”
能言善辩如梅长苏,也难得停顿了片刻。他觉得自己鼻子跟着发酸,只是强行忍住。
却不知有时明枪易躲,心底旧病难愈。他心头的伤,从来也没有好过。而这一来,更是自己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梅长苏在萧景琰耳边轻声道:“景琰,我回来了。”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瞬间被一团炽烈的火焰包围。萧景琰长臂将梅长苏圈在胸前,下颚抵在他肩头,又是确认又是肯定地说:“是的,你回来了。……果然,果然我猜测的是对的。”
“猜测?”梅长苏失笑,莫非他所凭并非直觉。
“我只知道,蔺晨精研医术,屋里一定不止几味伤药。然而他没有交代,飞流就取了我需要的那几味,要不是背后有人指点,怎么可能做到?”萧景琰有些怄气地箍紧了他,“只是,你想藏起来,不想见我罢了。”
他惴惴不安,如同失怙的幼儿,慌张而急切地抓住了梅长苏不放,生怕对方一个狠心,就对自己置之不理,将他再度抛弃。
梅长苏这才恍然,自己乍闻他受伤,一时惊慌,原来早露出了马脚。归根结底,此事还是错在自己大意。
只是木已成舟,覆水难收。眼下既已重逢,也没有重来一次的可能。于是他轻轻拍了拍萧景琰背脊,故作出一番镇定:“是我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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