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反了天了。
宋峤还洗了头,甩着挂水的脑袋就出来,他快一天没吃东西了,整个肚子都瘪瘪的。虽然他一直很瘦。
换上我从合租屋里给他带来的睡衣,他扭着毛巾就开始搓头发。椅子上放着我的包,他又不想把水弄在床上,只能低着头搓来搓去。
早知道我就给他拿吹风机过来了。这下只能在空调房里把头发慢慢烘干,要不然一觉起来脑袋一定会疼。
我看他搓头发搓得眼睛发花,干脆夺过他手里的毛巾,指挥他坐到床上去。他非常乖巧地挪到床边,背对着我盘腿坐下,定着一颗还泛着水光不断往下结珠的脑袋。我把已经有些湿的毛巾展开,包住他的头,给他把水一捋一捋沥干。
宋峤之前也给小可擦过头发,小可还穿着他的衣服。
苏琳琳以前跟我讲,喜欢我给她擦头发。可我也就给她擦过一次,她的头发不算太长,但很粗硬浓密,用毛巾包着出来的时候,像油画里手抱陶盆,扎着头巾充满风情的裸体少女。
不知道宋峤在想什么,反正我们俩一起沉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先开口了,他叫我:“裴裴——”
“嗯?”我并没有停住手上的动作,但支着耳朵想听他要说什么。
“你早上跟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先是沉吟,然后像是等了好久这个时机,才终于问出来似的。
“哪句话?”我装傻。
他说:“你说我们要互相拯救,好不了就死在一起那句。”
我就知道。可是我不想回答。因为我也不明白当时我为什么会脑子发热,在宋峤一股脑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之后,情绪沉闷得快要爆炸,只能那样矫情地像抓住浮木一样,对他做着自杀性的内心抒发。
如果重来一次我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那样。宋峤让我越来越情绪化,使我但凡遇到和他有关的事情,总是无法自我控制。
要抱怨。要斥责。要内疚。要哭泣。要表达。
没有父母,脱离社会,忘记未来。
全凭一腔热爱。就像高潮时喷发着精液,脑子里只有冲动,其余一片空白。
只能沉默。
我的手隔着毛巾触着宋峤柔软的头发,洗发精的味道顺着热气扑进我的鼻子。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不是——”
我迅速而粗暴地打断他,既惊惶又恐惧,只想立即结束关于这件事的讨论:“你照顾不好自己,我也不想和你划清界限,就这样,干脆破罐子破摔。你喜欢我就随你,我也确实没办法丢下你不管。是病也好是恶习也罢,既然有些事让自己不痛快,那就别去想。不管你满不满意这种状态,我只能这样。”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给出这么一个回答,但也噤声了。虽然我明显感到他在我手下身体僵硬,看起来高昂的兴致也被削掉了一半,有些丧气地说:“我接受。”
不管他到底懂没懂,我反正已经到了自己的极限——放弃抵抗并且自我悦纳。
我非常清楚地知道我喜欢他,我也希望他懂我的心情。但该死地,我就是没办法从他或者其他任何人嘴里听出这句话。觉得像个死刑判决,我就只能支着脑袋等待一枪崩出脑花子或者伸出手臂任由一针送我下地狱。
欲望总是披着矛盾混乱的外衣,做着让你俯首称臣的坏事。上一秒还能为爱情孤注一掷,披荆斩棘,这一秒又要为他物趑趄不前,言不尽意。
病房里又恢复了令人心慌的寂静。半晌后,宋峤才又开口:“我以为我说了那些话,你会摔门就走。”他顿了顿,又道:“裴裴,你不觉得我那样想你很恶心吗?”
我闻言,尽量轻松地笑起来:“如果我在那时候不抱抱你摔门就走,你以后一定会为你说的不让我再管你的话后悔。”
我也会后悔。
他沉着声音承认:“是的。”
我便趁这微妙的气氛,说出了自己憋了好几天的话:“我也为之前不告而别又不接你电话的事情道歉。”
他微微偏过脸,小声说:“没关系,裴裴。”随即又缓缓道,“你会回来住吗?我想每天都能吃到你做的饭,像以前一样。”尾音往下压了压,不似商量是哀求。
我手一滞。搬回去住?可是我刚搬出来。
我要怎么和许盈讲?
而且我已经付了房租。
“我——”我不知如何和宋峤讲。
“是不是你朋友?”宋峤说,“你怕她不高兴,对不对?”
我现在已经知道他其实很在意我周围的异性了,只能解释:“她只是我初中同学,喜欢她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宋峤这下把脸完全转过来,面向我,眼睛黑白分明。
我只好说:“起码得住满一个月吧,那房子也是她帮我找的她客户——”
“裴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