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识在疯狂撕扯一些东西,有另外一双冰冷厌世的眼睛在记忆中窥视着他,不友好,却在暗中保护着他的单纯,只可惜,现在被剥离罪恶后诞生的纯洁个性,已经被燕藏心彻底毁掉,只剩下挣扎着不肯离去的道德底线还在负隅顽抗。
背后的支撑忽然消失,江客行跪伏在地上尽情地哭和吐,直到燕藏心毫不嫌弃地跪下来擦去他嘴角的秽物,铁寒的玄色手甲伸入尸体内脏中搅动,带出一捧红色的血液,毫无保留地浇在丐帮的脸上,涂抹出鲜红残酷的妖娆——江客行确定,在那个瞬间,他看见了苍云嘴角勾起的笑容。
“啪。”
带着劲风的巴掌将跪着的人扇得偏过头去,黎明的曙光即将升起,燕藏心抿着口角渗出的鲜血,看着面前这人陌生却又熟悉到惊人的冷漠神情,露出个遗憾又释然的微笑:
“你回来啦。”
燕藏心是江客行从战场上救回来的。
江客行救过的人不少,尤其是少年,但这是他救过的第一个,从战场上救回来的苍云少年——起初他是想把这人的伤养好就送回去的,可是当少年能活动之后,那清秀的眉眼,受到恩惠时下意识露出的害羞神态,以及练刀时那种凛然正气的严肃,都让江客行改变了主意。
江客行年轻时候喜欢过一个人,或许也不能用年轻来形容,准确地说是他少年的时候,他那时候还在太原,因为给军营里送东西认识了一个苍云少年,江客行觉得自己的性向原应是正常的,因为那时候他常带着这人去舞馆里看女人,直到后来有回一起洗了个澡,他被这人摁浴桶上告白了,那会子他也正纠结着这事,发觉两情相悦,这着实是个好事——可是等时间嗖嗖翻过两年以后,狼牙军破营掠杀,占领当时那人所在的营地,他知道消息之后心如刀绞,赶过去好险把人从尸堆里翻出来,当时那地方已经被狼牙占领,整个进入戒严状态,他们被追得像狗似地东躲西藏地活命,然而最后也还是没保住。
那人为了掩护重伤在山洞里的他,自愿走出去,被狼牙带走,具体经历了什么江客行不知道,再见面的时候是在刑场上,被拖出来以儆效尤的少年与其它同僚一道跪在腥味浓重的地上,刽子手站了一排——他们策划了一场劫囚,却仍旧迟了一步。
三十二个苍云军,只救下四个,剩下的二十八个里,就有他心上人的尸骨。
江客行是哭着拽着其中一人逃出刑场的,当时情况紧急,他只能救离他最近的那个,最后一眼,那苍云少年朝他笑了一下,便被场内乱飞的箭雨射倒在地,再也没了呼吸。
从那以后,江客行对女人再也没了兴趣,对男人也无甚感觉,可朝着那些肤白漂亮的少年,他便能提起兴致调笑一二,而若遇到模样羞涩,生得酷似那人的少年,江客行便只剩满心的悲切和占有。
随着年龄的越发增大,他不再像年轻时候看到什么喜欢的少年就一定要捞到身边来,他对这世间的兴趣日渐下降,索性搬到雁门关之外的地方,以猎杀狼牙为乐,在他隐居的屋子里,狼牙军牌挂了满墙,密密麻麻,就如他这些年造下的杀孽与情债般洗不干净。
江客行知道自己很脏,他做这些也不奢求谁来赞美,如果真有这样的心愿,也是希望能在午夜梦回时那苍云旧人朝他唤一句:你为我报仇,我很是开心——约莫这般的场景。
他也曾想做个温厚纯良的人,可乱世从没给过他机会。
他不是好人,燕藏心又着实跟那人太像了,不论是脸还是气质,简直像上天为了让他得偿所愿派给他的慰藉品一样,况且此人又不同于其它的少年,确实是苍云出身——因此他非得到不可,不论用何种手段。
他已经多年没有这样强烈的占有欲,所以这次就显得尤为不同。
最初他试着用感情去牵系这个孩子,但燕藏心虽然害羞,却极为聪明,在发现他意图之后便对他生了警惕,不停地问他何时能出去——江客行这些年攒的为数不多的耐心全耗在这人身上,最终答得不耐烦,就索性找个借口把人锁在了地下室,先让人跑不掉再说。
然而燕藏心却趁着他出去杀人的时候撬开门锁逃了,然而没逃多远就看到提着头颅回来的他,到底还是太小,上过战场却没见过世面,居然吓傻在原地,被他捉了回去。
那次之后江客行就把少年用铁链子栓起来了,虽然栓起来,他也没怎么对方,给吃给喝给穿给用,尽量摆出副和解的友善态度,燕藏心也看似慢慢被他软化,花了半年时间,少年终于取得他的信任,解开铁链子的第三天,这人就带着衣服水和食物逃了出去——然而这次只不过是江客行的一次试探,少年的背叛很让他失望。
这次他没有急着追,他在这地方隐居多年,什么风刮过来吹什么形状的雪他都了如指掌,就凭燕藏心扛的那些食物,想在这大寒的鬼天气里逃回雁门关,实在是天方夜谭,他甚至预计这孩子撑不过三日。
燕藏心顺着旧战场残留的痕迹往下走,约莫是怀着希望的缘故,居然硬生生在第三日断了粮的情况下多走了两天,最后撑不住,冻僵在雪地里。
江客行一直跟在后面,他这次虽然把人带了回去,却不再打算对燕藏心施展他有限的温柔,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实在难喂熟,就凭那股暴风雪里追着痕迹多走两日的毅力,之后只要还有机会,就不会绝了逃跑的心思,而他已经不想再追来追去的费神——于是他把少年关在了封闭的暗室之中,用他刑讯狼牙军的方式去对燕藏心,他不要真心了,他只要服从。
让一个人交出真心很难,但要一个人服从却很容易。
暴力,重复,习惯,他把燕藏心关在暗室七天,这孩子被他领出来的时候已经哭得撕心裂肺,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们终于结束了表面上温情脉脉的假象,江客行不再用征求的语气跟少年商量任何事,他只会对少年下达命令,然后对方执行,做得好有奖励,做得不好有惩罚——他像训练一只畜生一样训练燕藏心,他不在乎燕藏心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毕竟他们会一辈子都在一起,绝不分离。
江客行很满意,燕藏心终于学会听话了。
燕藏心无法描述自己对江客行的感情是如何从感激,警惕,厌恶,憎恨,到依赖,服从,冀望,渴求的。
那是个很复杂,又很简单的过程。
他第一次逃跑失败之后,他很害怕,他以为江客行会打他,可这人没有,丐帮虽然不擅长微笑,但却依旧对他很和善,甚至也愿意教他练刀,虽然是在被锁链铐住的情况下——他虽然渴望自由,但在这样长久的引导下,他也对江客行产生了一些感情,可是在逃走和留下之间,他仍旧选择了抛弃江客行,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
即使结果显然并不那么美好。
他心底一直怀揣着希望,他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能顺着冰原上的痕迹找到营地,然后跟熟悉的将士们拥抱在一起,回到自己所熟悉的生活环境中——然而到极限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面前的一切有多残酷。
死亡,饥饿,疾病,寒冷,野兽,他扛不过去,他走不动了。
从暗室里醒来的时候,他还甚至有些庆幸被救了回来,当他听到暗室外的动静时,他以为江客行会进来,但是等了很久都没有,只有一碗饭和菜静静摆在原地,他过去扒了一口,愣了很久——饭菜是冷的。
自他被江客行救起之后,就算是偶尔两人因为争执丐帮怒得踢桌凳,也不会短了他一口热食,但现在,饭是冷的。
他担心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
是的,发生了,却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江客行不像军营里的长官,会用鞭子抽打下属的方式来进行惩罚——因为长官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耗,他们有比打人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江客行有,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以至于他可以用最残酷最折磨人的方法来驯服他人,收为己用。
暗室里,燕藏心可以活动的范围实在是太小了,大概就是站直身体走两步,这就是极限,完全的黑暗会模糊人的五感,燕藏心连焦灼地来回踱步都做不到,他咬着大拇指熬着时间,从庆幸到无聊到恐慌,再到从内心深处涌出来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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