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他似乎又想起了更多的事情,包括身为相爷的父亲被凌迟处死,新婚不久的结发妻子被细作活活掐死。他终于想了起来,留在恣睢身边,不是他的一厢情愿,而是他为了要保住自己儿子的性命……
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如果再失去儿子,他要怎么活下去呢……
他也终于想起了去卫国的原因,不是被恣睢驱逐,他怎可能轻易放开他,也不是偷偷逃出南宫,戒备森严训练有素的士兵,岂是他这种人能够轻易瞒天过海的?
恣睢以他的儿子作为筹码相逼,让他这个祸首去毁了卫国。
如今,这份仇恨连同丧失的记忆一起涌进他的心里,楚九歌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饮下忘川水。
他视公子音为挚友,却将他害的家国不在,他顶着世俗的压力,却也无法拯救自己的儿子,却又害怕自己一死,恣睢会一怒之下杀了他的儿子。
楚九歌可怜自己的命运。
他曾经是那么爱着恣睢,却遵照父亲的意愿,娶了他不爱的女子。婚后,他尽心竭力去做一个好丈夫,却害死了自己的全家人,为了保护唯一的儿子,他连尊严都可以抛弃,却只换来这样的结局。他当然悔,他当然恨……
“楚秋,我一直交给公子音抚养,他们住在南宫,日子也还好过。”
楚秋就是楚九歌的儿子,六年前,他毁掉卫国的时候,楚秋才两岁,如今,公子音不计前嫌,愿意抚养楚秋,这究竟是多大的恩德?
楚九歌不堪重负的失声痛哭,恣睢哑然,知道不该劝慰,自己也没有那个资格。
一手造成他家破人亡结局的人,有什么资格安慰他呢?
薛无华,俞景年与倾言三人面面相觑,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所熟知的楚九歌,是那个曾经清高孤傲,不受世俗所染的国师,后来忘却过去,轻松度日的琴师。
如此失态,还是第一次。
“他积攒压力也太久了,平日也从不发泄出来,总要憋坏的,哭出来也是好事。”
薛无华有些发蒙:“他还有个儿子?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俞景年淡淡回答:“他还没恢复记忆。”
“什么意思?”
“他如果完全恢复记忆,就会想起来,他并没有什么结发妻子,那个孩子也只是他抱养的婴儿……他到目前为止想起的事情,有很多都是被常凌歌篡改过的。”
“你怎么知道?”
俞景年苦笑,“当年他在卫宫中的预言与嘱托……”
第16章·第十六章·寒夜残灯恨平生
南国的繁华,是俞景年一行人所没有料到的。曾经,他们以为像这样的战争国家,大城小巷一定都是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百姓也都是接受过训练,随时可以上战场的士兵,可当亲眼看到那景象时,他们不得不改变了看法。
“南国国力昌盛,看来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恣睢也不是傻子,国内如果形势不利,他又怎会觊觎他国?”
民宅的街道都如此繁华,就更别提南宫的富丽堂皇了,俞景年感觉,在这种状况下,要让公子音吃苦也确实不太可能,除非恣睢当真恨他入骨,但并非如此。
楚九歌依旧处在蛟骨藻的药效中,身子不能动弹,只有眼珠和嘴巴可以勉强微动。
回到这既熟悉又痛恨的王宫,恣睢能够明显感受到楚九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当真是祸国殃民,害了卫国,如今要怎样去面对公子音呢?
人最深的无奈,便是力所不能及的无可奈何。
楚九歌不想去见公子音,他哪儿有颜面呢?
“放心吧,你只要在寝宫安心养病,其余的事情,都交给孤来处理。”
楚九歌也无力去管别事,旅途的颠簸使他非常劳累,身子不能动弹也酸痛的很,即使有恣睢给他揉捏缓解,可还是无济于事。
“你非要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只能活在你的羽翼下才甘心么?”
“孤偏要让你天大地大,却没有容身之所,只能在孤身边苟且偷生,楚九歌,这就是你活着的意义,活着,就是为了屈辱。”
恣睢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不复之前的温和,这让楚九歌与沈化风心里都暗暗一惊,虽说恣睢能坚持这一路上不发狂,但也难说他忍了这么久,接下来会做些什么。楚九歌还无法动弹,就连阻止恣睢的机会都没有。
“王上……”
“闭嘴。”恣睢全然不顾沈化风的劝解,飞身跨下马。楚九歌失去了依靠,险些从马背上跌落,好在有俞景年眼疾手快的扶住他。
“去做你该做的事。”说着,便进入了王宫,再没有回头。
沈化风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看看同样是一脸惊诧的众人,勉强的笑笑,解释道:“王上他……就是这样阴晴不定的性子。”
薛无华直言不讳:“我看他就是个疯子。”说到底,这话也没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