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听了四哥这话,不及细想,转身就是发足狂奔。到了岸边,只见粼粼的海面上,一闪一闪的火光,那小船悠悠的,已经离对岸不远了。他这才略松了口气,抱着刀坐下来,盯着那火光一点点移过去,停住,想是靠了岸,过了一会,才又斜斜地向着偏北一点的方向去了。
“夜里风凉,五爷就算功力深厚,也别吹得太久才是,且这石子地也阴冷。”白玉堂抬眼望望,是大管家卢信笑着对他说话,“再者,五爷此时若是无事,二爷刚交待下来,让请您去他那坐坐呢。”
陷空岛就只有那么大,白玉堂有心拖拉,也不过一刻钟就来到了二哥院子里。这院里没栽什么高大树木,敞开的窗子透出一片烛火通明。
五弟踏进房门来的时候,韩彰正在翻看厚厚一大叠的画,白玉堂这五年来的习作大半都是他搜罗了来。
“老五,二哥叫你没事就练两笔画,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白玉堂摇头。他没有想过那么多,不过韩二哥虽然人有点闷,却对他疼爱有加,他也想让二哥高兴,何况画理中偶尔也能悟出些武学来,便很听话地去学了。
“为了你大哥。”
“大哥?”
“嗯,你大哥,白金堂。”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这个才是真·见家长==【不,其实仍然很大雾。。
小别胜啥啥么,短暂地分开一下有助于两只冷静反思彼此关系什么的。。
第17章快刀斩
“我认识金堂的时候,你还尿床呢。”
“——二哥!”
“坐下。”韩彰一指桌子对面的椅子,“二哥说说有什么掉面的么?你现在也就是个半大孩子。”
白玉堂瞪了椅背一眼,滑半步过去坐下,却觉得木头板子硬硬的,害他浑身不自在。正坐,偏坐,翘脚,躬身,直到屈起右脚踩在椅子沿上,再横过刀鞘架着膝盖,他总算舒坦了一点,支起头去看二哥。
韩彰一边翻检着画纸,一边拿余光瞄着五弟,由他在那折腾。直到看白玉堂坐得安稳了,才又开口:“那会儿,你也是这么淘气。”
白玉堂右脚放了下来,直起身子,刚要说话,他二哥却摆摆手:“好了,不说你,说你大哥。”白玉堂只好按下性子,换一边脚踩椅子听他说话。
“你大哥比你稳当得多了,”韩彰端起茶碗喝一口,“就说给人茶里掺醋这事,他一辈子都没干过——老五你渴了就自己倒水。”
正想分辩什么,听了二哥这话,白玉堂借着台阶伸手拿起壶来倒茶,顺手也给二哥添满:“……二哥,你叫我来,不会就为了骂我淘气吧?”
韩彰失笑:“啊,只是话头说到了,就提起来了。其实呢,你二哥我今天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忽然想和你讲讲旧年那些人物,感慨两句——当年我和你大哥呢,他弄机关,我弄炸药,都是闭起门来做功夫,没少为此耽搁拳脚刀枪,可是苍天不负,偶有小成,心里头那点得意,也正是我俩彼此最能体味。说起人生知己,做到这个份上,就什么都不枉了。”
“……我错了。”白玉堂转开眼盯着桌角上的雕花,“大哥留下来的书我都没看完,连楼小冲都斗不过。”
“丧气什么,又不是怪你这个。”韩彰绕过半张桌子来,拍拍五弟的头,“各人有各人的能耐,子承父、弟承兄这种事,有了是佳话,没了也是缘法,除开泰山脚下孔夫子,哪个人家传千古?二哥的意思,就是想要你明白——虽说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可这上天入地他路不同,五弟你是武学上的好材料,年纪轻轻就扬名江湖,说到这交朋友,可得千万慎重才行!”
“啊?”白玉堂不是很明白他二哥的意思,扬起脸来,“大哥教我不准结交匪类恶徒,我都记着的呀。”
韩彰虚握拳咳了一声,又转回桌子那边去了,伸手继续理画纸:“二哥是过来人,多出你这十几年不是白活。有些事说不上是吃亏还是占便宜,但是……也分对谁做。就好比说,那位曾经的南侠、现在的御猫,你和他玩得好像挺好——可他毕竟头顶乌纱身披红袍,走的是加官进爵的阳关大道,天子青眼百官敬重,兴许哪天还娶个官家千金进门,子子孙孙都是跳过龙门那边去了的主,和咱们喝的不是一江的水。”
白玉堂想了一想,犹豫了几回,终于还是坐端正了才说话:“二哥,这个我有想过,其实咱兄弟们之前对展昭都是偏见,和他相处久了,这人没什么架子的。再说,交朋友么又不是……娶媳妇,管他穿的什么袍子喝的什么水呢?”
“呵,呵呵……”听他这话,韩彰忽然笑起来,自嘲般地摇摇头,“也好,也罢。五弟你若能心中有数,是再好不过了。”说着话他抬眼看看窗外,不知何时起了层层的云,满天阴沉沉的,莫不是要下雨。想起这秋雨淋了最易着凉,他便叹一口气,催五弟回去歇息。
辞别二哥,白玉堂起身离开屋子,刚走到院子里,却听一声“五弟”,回头看去,是二哥站在窗边冲他招手,想是又有吩咐,便近过去。
“我刚说的那些,你还是记在心里——没事就自己琢磨琢磨,早点想通了少走弯路。”紧紧盯着他五弟的眼睛,韩二爷压着嗓子嘱咐道。直到看着白玉堂认真点头应下了,才一笑挥手放他回去。
爬爬山坡吹吹风,转眼就到二鼓时分。屈指算来,竟已是八月十三,天上月亮也差不多该是圆的了,此刻却被乌云一遮看不见。白玉堂兜兜转转终于回到住处,灭了灯烛解了衣衫,躺倒在床上却睡不着,满脑子里头,那人,那案子,那些话,全都千头万绪,乱得很,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一团乱麻样。这么想着,连稀稀落落的秋蝉鸣声都格外刺耳起来。
忽然一阵风稍紧,蝉声弱了下去,倒有风吹落下的叶子打在窗棂上,细细的树叶借了劲风之力,也敲得笃笃作响。白玉堂听了一会,忽地翻身跃起,反手从枕下拔了刀出来,拉开房门,只着中衣出到庭院。
乱麻须当快刀斩。
好个白五爷,也不待这阵风停,也不摆架势不作起手,随意半步踏出,刀光逆着风向过去,似是要斩断风头、划破风身、直通到风尾一般——那风虽然无形,这倏然一刀又灌了内力撞去,激荡之下,周身丈二风中乱舞的树叶却碎开了大半。这一刀当然不是要劈什么树叶,也不打算殃及院门口的老树,趁着一刀下去,几丈方圆当中天风为之一顿,白玉堂足尖发力跃起,稳稳落下时脚下恰是屋脊一端的白虎神兽头。
挽个刀花,那风头却没再劲起,倒是落下雨点来。拉长了打着旋下来,砸在白玉堂脚边的青瓦面上——好大的雨点,数上十个凑一总大约就能够一钱。也罢,水泼不进,虽说连长街卖艺的都能玩上一手,如今五爷为了解一腔闷意,也权来耍耍。何况长街卖艺,哪有使老天爷给搭手、使漫天暴雨来泼的呢?
雨下了几乎一个时辰,才渐渐要收了,白玉堂从头到脚没教半个雨点砸着,却也湿漉漉的,一则着实费了力气出了汗,二则也是雨雾润的。眼看雨小了小了就要停下,他手头这招耍到半途却忽然收了势,倒提着刀半仰头看天——为刀气所滞,待他眨了眨眼,细细的雨丝才从头上三尺淋下,渐渐打透中衣,凉凉的,与汗水混作了一体。
风雨欲来,人力再大胜不过天去;可是五爷不停手,老天也没辙。什么时候五爷高兴了,也是个清爽畅快。
白五爷心情大好,刀交左手,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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