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迪亚:“我为什么在这里醒来?”
17我们很抱歉的通知您,您定制的身体并没有搜索到合适的灵魂
温莱斯回答说:“大概是上帝的旨意。”
克里迪亚大笑起来,淡色的嘴唇因为张开泛白,他眼睫簌簌颤抖,眼睛里波光盈盈,几乎笑出了眼泪,他不能呼吸,决不愉悦。温莱斯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难以言喻的痛苦和寒意骤然从克里迪亚的骨髓里散开,他艰难地停下来,收拢手指——
因为他的大笑,泪水从大帝眼角沿着脸颊落下,温莱斯的视线跟着它挪动,最后落在克里迪亚的唇上。
合金链上固化禁魔铭文,克里迪亚无从挣脱,他漠然地朝温莱斯扯了一下嘴角:“那太不幸了,杜兰上将。我在资料室查询时见到了一本您珍藏的骑士小说,您一定阅读过它许多遍,它的批注很有意思,需要我为您复述一遍吗?”
克里迪亚仰头靠在床头上,温莱斯站起身在床边凝视着他的面容,他背对灯光,烟绿色的眼睛仿佛变了颜色,像一条盯住猎物的狼。
克里迪亚慢吞吞地说:“您在扉页上写‘我现在可以确切地说,骑士誓约以职名与姓名作为开头,以领地与权利起誓追随,以见证荣誉作为结束。’您装起无辜来,真是一把好手。”
温莱斯眼珠一动不动,克里迪亚怀疑他下一刻就会呲出獠牙,然而上将阁下看了他一会儿,温和地笑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给医疗用机器人让出了他的位置,轻快地说:“您不该挑衅我。我需要他保持安静——给他一针麻醉剂。”
机器人不像克里迪亚那么多废话,它的系统迅速地分析出应用的剂量,从冷存箱中取出麻醉针,推入克里迪亚的静脉。
大帝沉默地看着他,他黑色的瞳孔映着温莱斯近乎扭曲的笑容和床头旋转的灯光,如同有一条星河投进了他的眸子里。
两分钟后,克里迪亚抑制不住睡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温莱斯抓着他的脚腕把他从床头拖下来,也锁在床柱上。克里迪亚皱着眉头躺在他的床上,温莱斯知道他无法反抗,他绕过书桌走到阳台,他的卧室在“瑟维尔”要塞最高处,从阳台可以俯视整个要塞,广场上亮着灯,四处可见狂欢的人群,高昂而喜悦的歌声和赞美声跨过几公里的路程来到他耳边,围着这位缔造者跳舞。
上将阁下打开区域静默场,向外拨了个电话:“你向我保证过,欺骗魔法万无一失,它为什么会怀疑自己的存在?”
接起他的电话的是一个机械音,对面说:“我们很抱歉的通知您,您定制的身体并没有搜索到合适的灵魂,我们将尽快寻找原因,退还全款,并在二十四小时内销毁身体,期待下次合作愉快。”
18最后一任皇帝坚信工事里的东西可以惩处叛军首领温莱斯·杜兰
温莱斯没有听完电话就一拳砸在了阳台的栏杆上,栏杆上有一个操作台,受到震动,露天的阳台封闭起来,他把使徒从意识屏蔽里放出来,急迫地命令它追踪电话来源。
哗变第二年的最后一天凌晨,精锐部队“乌鸦”攻入皇帝行辕之前。
威尔逊议长奉命将一个紧急工事安放在行辕中央的石拱下,最后一任皇帝坚信工事里的东西可以惩处叛军首领温莱斯·杜兰,为帝国复仇,但对具体内容三缄其口。为此负责戍卫皇室安危的重型机甲“路易斯”和它的辅助智能“大卫”被移除了皇家标识,走入行辕外的荒野,从此失去了踪迹。
电话录音重复播放到第八十七遍的时候,使徒一头从数据海里钻了出来,它歉疚地对温莱斯说:“我失去了对方的痕迹。”
对方使用伪造与隐藏的技术甚至比使徒高明,能拥有这样的技术的寥寥无几,除了另外三座“瑟维尔”级别的要塞和海因星的人工智能,可供排除的选项并不多。
温莱斯转身撞开阳台的门跑到克里迪亚身边,外放的录音在密闭的阳台中留下一点儿回响:“我们……没有搜索到合适的灵魂……二十四小时内销毁身体……”
他焦躁地绕着床走来走去,克里迪亚睡得并不安稳,他不停辗转,眉头仍旧皱着,嘴唇微微开合,偶尔试图挥动一下手臂,合金链也跟着他的情绪起伏哗啦一声,像是正在和人争论。
温莱斯停了下来,他死死地盯着摆在床头的皇冠和权杖,心不在焉道:“使徒,电话遗留痕迹转交‘瑟维尔’要塞智能处理,你优先检测他的灵魂契合度。”
使徒的主机身穿过楼底狂欢的人群走过来,士兵和后勤人员敬畏地看着这个大家伙停在上将阁下的窗外,这个距离足够温莱斯的精神力链接到机甲内核,使徒通过内核问道:“检测和什么施法物品的灵魂契合度?”
温莱斯没有立即回答,他站在床边思考片刻,然后下了决定。
一个真的、活着的、和后人妄自揣测编造的思想和性情完全吻合的大帝,遵照预言从死亡中归来。温莱斯不知道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时代,有多少人怀念英雄,愿意重新跪在他的脚下,期待他带他们走上人类新的王座。
但是……他必须说服克里迪亚。
温莱斯从医疗用机器人的药箱里找到了缓释剂,弯腰把合金环从克里迪亚四肢上卸下来:“帝国之心,三千年前的现象级施法物品,皇冠‘致克里迪亚’,在我的战利品里——”
上将阁下抱着大帝推开窗户跳进使徒主机身,说:“使徒,去海因星。”
19他们身负盛名,又身着盛装,对机甲的方向单膝跪下:“向您致敬。”
克里迪亚比他想的要沉一点儿,温莱斯抓着他的权杖落在机甲内部的地板上时发出了一声钝响,他屈膝卸掉力道,然后将温莱斯放到了副驾驶上。
海因星在行辕一光年外,重型机甲三次跳跃后进入了海因星的大气层。
海因星在所有人心中都具有特殊意义,它欢迎除了罪犯的任何身份的人,它是归属,是圣域,因此哪怕帝国皇宫就在海因星,联邦与帝国战事最激烈的时候,也没有一颗炮弹射向它。
使徒通过了身份验证,机甲急速穿过大气层,温莱斯注视着显示屏上飞速变化的机甲外壳温度和高度,推开反重力场的阀门,机甲缓缓停在了半空。
星际通用时间以海因星皇宫所在时区计算,晚上十点的凤凰花海刚到黄昏,开了满树的红色花瓣和与机甲高度平齐的霞光相互应和,明艳锐利到令人窒息。
温莱斯服役于海因星时来过凤凰花海许多遍,他透过使徒驳接的双眼看着花海东侧的地上宫殿,宫殿的防御罩外形做成了一朵巨大的蘑菇,正在灿烂的霞光中闪着波澜,几辆微型缆车在低空轨道慢慢悠悠地飞,他被机甲强化的听力几乎能听见花海中传来的低语和欢笑。
使徒说:“阁下,百分百吻合。”
施法者链接几乎立刻建立了起来,驾驶室中央悬浮的皇冠“致克里迪亚”飘向大帝,大帝散在肩头的长发挽起,他戴上皇冠的那一刻,海因星迎接他归来。
克里迪亚,帝国历史上最伟大皇帝,会苏醒于帝国覆灭的前一秒。
皇室一直对这个预言坚信不疑,他们用了上千年不断地宣传与夸大它,在这个缺少英雄的年代,他是人们新的信仰,他是英雄,他将拯救他们,他必然可以打破桎梏人类七百年……尽管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带他们走出这个“上帝的盒子”——
他们布置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三千年来纪念碑林中安静伫立的,为人类做出了巨大贡献的政治家、将领和科学家的影像依次在凤凰花海上出现,他们身负盛名,又身着盛装,对机甲的方向单膝跪下:“向您致敬,陛下,愿您的荣耀在这个时代得以彰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