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对阿紫的性格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知道她落到如今这种地步多半是咎由自取,可见到这么一个小姑娘又是瞎了眼睛,又哭得这么伤心,也只得拍拍她的背部权作安抚,耐心问道:“阿紫不哭了,告诉我是谁干的?”
阿紫虽然阴险毒辣,可自小便没有父母在身边,与双亲相认后也没有相处多少时间,因此在她心中,姐夫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靠之人。她扑进萧峰怀中,将头埋在他胸前狠狠道:“是丁春秋那老贼,就是他用毒/药将我的眼睛弄瞎了。姐夫,你一定要为我报仇,最好将他的双眼也挖下来!”
丁春秋,想到阿紫的师承,萧峰立时便明白她说的就是江湖人称“星宿老怪”的丁春秋,可那不是她的师父吗,怎会弄瞎她的双眼?萧峰知道问了也没用,阿紫嘴里向来没有几句实话,便也不再询问,只想着一会儿好好将情况了解清楚,若真是丁春秋的错,他定会为阿紫报仇,若不是,他也不会冤枉了好人。
萧峰此时难以明白其间真相,目光环扫,在人丛中见到了段正淳和阮星竹,心中一喜,便朗声道:“大理段王爷,令爱千金在此,你好好管教罢!”说完,携着阿紫的手,走到段正淳身前,轻轻将她一推。
阮星竹早先见到阿紫的模样,早已哭湿了衫袖,这时更加泪如雨下,扑上前来,搂住了阿紫,道:“乖孩子,你……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阿紫被阮星竹抱在怀里,不觉有些别扭,相比这位母亲,她心中还是更加信赖姐夫。
萧峰不会去管阿紫怎么想,将人交给她父母后,便来到众人中间,目光如炬环视一周后,朗声问道:“方才是何人说的丐帮不过尔尔?”
众人见他一八尺大汉昂扬而立,身披玄色裘衣,在阳光的映衬下黑得发亮,比之当初的乞丐装扮更显尊贵,端的是威风凛凛,想到“北乔峰”的威名,又想起当初聚贤庄的惨事,一时竟没有人敢站出来。
倒是段誉,方才他见到萧峰突然出现,大喜之下,便想上前相见,只是萧峰会见丐帮、安抚阿紫,没有丝毫空闲。
待见阮星竹抱住了阿紫大哭,段誉心中不由得暗暗纳罕:“怎地乔大哥说这盲眼少女是我爹爹的令爱千金?”但他素知父亲到处留情,心念一转之际,便已猜到了其中关窍。
此时见场中一时陷入僵局,段誉立即快步而出,叫道:“大哥,别来可好?这可想煞小弟了。”
萧峰自与他在无锡酒楼中赌酒结拜,虽然相聚时短,却是倾盖如故,肝胆相照,意气相投,当即上前握住他双手,说道:“兄弟,别来多事,一言难尽,上回见面也不及多谈,差幸你我俱都安好。”
此时人群中有人忽然高声道:“慕容公子,你与那契丹贼子齐名多时,我等功力不济,不是那贼人的对手,如今人家都挑衅上少林了,你‘南慕容’自当为我中原武林出战。”他这一番话虽偷换了概念,却极具煽动力,此言一出,众人皆起哄似地要求慕容复出战。
四大家臣和王语嫣见如此场面,皆忧心道:“公子爷&表哥!”
慕容复眼见群雄片刻间就变得众口一辞,心中不由苦笑,若说他自己,是无论无何也不愿主动去与萧峰有什么纠葛的,可面对如今这场面,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就复兴大业而言,他即便不与武林群雄交个善缘,也万万不能结下恶果,今日他若是逃避了,日后江湖中人不知会如何说他。因此今日这战,他慕容复是无论如何也避不了了。
既然如此,慕容复朝身边几人安抚一笑后,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感,挺直背脊,昂首而出,微微一笑朗声道:“既然江湖朋友如此信任在下,那慕容复便却之不恭了。”说完,他直直看向萧峰,尽自己最大努力做出云淡风清状,道:“萧兄,你是契丹英雄,却视我中原豪杰有如无物,区区姑苏慕容复今日想领教阁下高招。在下死在萧兄掌上,也算是为中原豪杰尽了一分微力,虽死犹荣。”
他这一番话说得是极尽谦虚,却赚足了中原武林人士的好感,群豪虽有一拼之心,却谁也不敢首先上前挑战。人人均知,虽然战到后来必能将萧峰击毙,但头上数十人却非死不可,此时见终于慕容复上场,不由得大是欣慰,精神也为之一振。
“北乔峰,南慕容”二人向来齐名,慕容复率先出手,就算最后不敌,也已大杀对方凶焰,耗去他不少内力。霎时间,喝采之声,响彻四野。
众人想法慕容复岂会不知,只是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局,他即便是被人利用,也要得些感激才不枉此遭。凭哪条他慕容复出生入死与“旧情人”拼杀,连点好处也不能得了?
聚义
无论别人如何想,慕容复此语在萧峰耳中却怎么听怎么别扭,他不想与慕容交手,这是肯定的,他也看得出,慕容此举未必不是因为众人言语之故,他们两个人为何一定要站在对立面?
片刻后,萧峰终于还是抱拳道:“慕容兄,你我虽有过数面之缘,却一直没有机会交手,今日也算了了夙愿。只是切磋武艺,点到即止,我二人千万不可留恋战局。”萧峰认为慕容定能懂他之心,他是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伤他分毫的。
这回倒是被萧峰猜对了,慕容复确实听懂了他话中之意,只是感动没有,嗤笑倒是不少,萧峰这假仁假义的模样他倒是见过几回,既已娶妻,言语中又何必还来招惹他。
眼见两人就要动手,群雄皆提起了一颗心,擦亮双眼等待着,无论心中对他们两人的评价如何,皆不能否认“南慕容,北乔峰”在武学上的造诣,今日得见两人交手,实乃三生有幸!
然而正立于萧峰身边段誉可不是这么想的,他向来不喜江湖上这些打打杀杀,即便阴差阳错学了一身武艺也仍旧没有改变这个观念,如何能眼睁睁看着王姑娘的表哥和大哥两人对战。
慕容公子伤了王姑娘定要伤心的,大哥伤了更不是好事儿,今日在场的人大多都对他虎视眈眈,一旦受伤又如何能全身而退,故而段誉急忙劝道:“慕容公子,这可是你的不是了,我大哥与你素无嫌隙,你又何必乘人之危?何况我大哥曾经还救过你!”
慕容复自然记得,他说的应该是聚贤庄大战鸠摩智那次,可那回他若不是因萧峰而急怒攻心伤了心脉,又怎会不敌那吐蕃番僧,故而他只冷冷道:“段兄要做那抱打不平的英雄好汉,可一并上来赐教,我慕容复奉陪便是。”
段誉忙道:“我有甚么本领来赐教于你?只不过说句公道话罢了。”他可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看到他们有人受伤。
群豪见他们迟疑不下,又有人朗声道:“兀那小子,你是何人,竟敢阻我中原武林与契丹贼子之事。”只是听声音又不是方才出声教慕容复出战那人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纷纷附合,口中不住地骂着契丹狗贼,忽的又听人喝到:“这乔峰乃契丹胡虏,人人得而诛之,今日可再也不能容他活着走下少室山去。”
见有人起头,呼喝之声登时响成一片,群雄人多口杂,有些粗鲁之辈、急仇之人,不免口出污言,叫骂得甚是凶狠毒辣。数十人纷纷拔出兵刃,舞刀击剑,便欲一拥而上,将萧峰乱刀分尸。
萧峰一十九骑快马奔驰来到中原,只欲阿紫救归南京,并见上慕容一面,绝未料到竟有这许多对头聚集在一起。他自幼便在中原江湖行走,与各路英雄不是素识,便是相互闻名,知道这些人大都是侠义之辈,所以与自己结怨,一来因自己是契丹人,二来是有人从中挑拨,出于误会。
聚贤庄之战已非心中所愿,今日若再大战一场,多所杀伤,徒增内疚,萧峰自己纵能全身而退,携来的“燕云十八骑”不免伤亡惨重,因此他心下盘算:阿紫已经救出,交给了她父母,慕容这边今日也无法分辨,我得急谋脱身,待日后再行谋划。
想到这里,萧峰转头向段誉道:“贤弟,此时局面恶劣,你暂且退开,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他要段誉避在一旁,免得夺路下山之时,旁人出手误伤了他。
段誉眼见各路英雄数逾千人,个个要击杀义兄,不由得激起了侠义之心,大声道:“大哥,你我结义之时,便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大哥有难,兄弟焉能苟且偷生?”他以前每次遇到危难,皆是施展凌波微步的巧妙步法,从人丛中奔逃出险,此时眼见情势凶险,胸口热血上涌,决意和萧峰同生死,以全结义之情,因此这回段誉是说甚么也不逃了。
萧峰道:“贤弟,你的好意,大哥甚是感谢。但他们想要杀我,却也没这么容易。你快退开,否则我要分手护你,反不便迎敌。”
段誉道:“你不用护我。他们与我无怨无仇,如何便来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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