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好。”沈惊澜语声阴冷,周身的杀意,一瞬间又重了几分。
“今日犯我天绝者,焚身碎骨,必杀不留。”
随他一语落下,狂猛无俦的灵力倾泻而出。
黑袍上浸染出大朵大朵的血花,是沈惊澜自己呕出来的血。
在他面前,浅碧色的音浪编织成一轮圆弧结界,所有正道都躲在其中,向结界齐心灌注灵力,坚守不出。
在万千雷霆的轰击下,结界犹如水波不住地摇颤,看似岌岌可危,一时间倒还能够支撑。
那抚琴少年运指如飞,一缕缕翠绿色的琴音从指下飞出,融入音浪结界,化为缠绕其上的藤萝,不停地将之加固。
“不必惊慌,”他神色镇静,一面弹琴,一面发声鼓舞众人,“只要撑过这阵子,这魔头自己就将不战而败!”
沈惊澜撩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虚幻的黑影从他背后浮出,原本就如他的影子,一瞬间涨成九层楼阁高的魔神巨像,舒展开的六条手臂遮天蔽日,额心竖立的魔睛徐徐睁开。
魔睛中放射的血色华光,投注在音浪结界上,霎眼间就侵蚀出一个巨大的豁口,犹在飞快扩散。
沈惊澜的气息也变化了,变得更暴戾、更无情。
更近于一尊魔神。
十息内,来犯诸人都化作了飞灰。
沈惊澜踉跄一步,坐倒在地,身后的魔像迅速坍塌了下去,消散至无。
四肢百骸都在不堪重荷地作痛,痛得他已麻木,眼睛也再度失明。
烛泪滚落,火焰倏然一闪,蜡烛燃到了尽头。
他的生命也将陷入永夜。到了最后,笼罩着他的仍然是不甘与痛楚。
小砚……
你就是我一切的延续,纵使我不在了,我的生命也会在你身上存续。
可是,临砚却死在了他的前面。
你为什么不逃?
——为什么不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纵想责怪,也找不到人去怪。
心里清楚,当正道攻入内城,下一步就是强闯地底密室的那个关头,临砚是绝不可能后退一步的。
他的身子往后倾倒,倒在了这块被他威绝天地的雷霆轰得空空荡荡的地方。
所有鲜血、欢笑与委婉深情,都不复存在。
……
再睁眼时,望见的已不是血流成河的惨象,而是明媚的春光。
手里还握着一只白瓷盅,盛满了绿玉颜色的美酒。一瓣香气幽微的无名野花,飘落在他的酒杯里。
耳畔是年少男女的欢声笑语。
丹田中感知到的灵力远不如之前浑厚,但也不再觉虚弱痛楚,这样轻快的身体他已很久没感受过了。
沈惊澜心头一震,就像从一场大梦中惊醒。这儿竟是他当年夺得华山论道大会的头名,与好友们在山上设宴狂欢的时候。
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才是现世?
有人正笑道:“怎么,阿澜这就喝不下去了?”另一个人道:“哈哈,是来陪我当乌龟的么!”
沈惊澜的酒量不算最好,但也不错,今日怎会不济得这么快?
他们吵吵嚷嚷,笑闹声却又很快止歇,所有人都望向了他,眼里露出担忧的神色。先前调笑的那人迟疑着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们都知道沈惊澜已被验出了真武体的病症,也知道这种病在最初十几年不会有大碍,但是看到沈惊澜的模样,又不禁为他担心。
沈惊澜低头不语。
忽的睫毛颤抖,像有急雨落下,掌中酒杯漂着花瓣的水面上,荡起了一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