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菊是老大,自然要跟着患有肺痨病的娘外出讨饭。在双峰县城里头,她们竟然碰到了一个多年不见八百杆子打不着的一个远房表亲。
远房表亲看大菊娘俩可怜,就说,他有一个亲戚在广州当领导,家里有个病人需要照顾,人家就想找一个吃苦耐劳的山里女孩当保姆,如果大菊愿意,他愿意先支付三百元的工资。
大菊和娘一听到三百元钱,两双眼睛立马放出了光。在那个饥肠辘辘的年代,三百元钱可以买两千斤红薯,可以买一千五百斤玉米,可以让一家老小喘口气活下来。
大菊娘当场就应承下来,不过,这件事要和人家耿长生的爹商议。大菊毕竟是耿长生未过门的媳妇,而且,耿长生小小的一个人儿,年年来帮衬着做工,如果大菊不声不响偷偷地走了,那可太不地道了,这也不是山里人做事的方法。
耿长生的爹没有阻拦,他是没有办法,这三百元钱是活命的钱,他不能不懂理。不过,大菊临走的时候,耿长生的爹和大菊说过一句话,他说:“山里人活的是良心,到城里当保姆不是不行,可千万别忘了对耿家的恩情,别忘了耿长生在家里等着娶她。”
大菊当着娘的面给耿长生的爹跪下,“当当当”嗑了三个响头,就在娘两眼泪花中跟着县城里的远房亲戚离开了家。
大菊那两天经历了人生中无数的第一次:第一次坐公共汽车,第一次做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绿皮火车把大菊拉到了一个叫作广州三元里的地方,这是大菊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到这么远的地方。
大菊当保姆的那个男人确实是一个大官,他管着整个三元里的房屋拆迁。
老天爷很公平,让他当了一个大官,他的家庭生活却并不幸福。他有一个先天性脑瘫的儿子。那个孩子已经五岁,长得却像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孩子,个子矮小,佝偻着腰。他不会走直路,细细的脖子撑不住一个头的重量,头老是歪在左肩膀上。
小孩子不会说话,张开口舌头先向左边歪,整天流着口水。那个男人的老婆就是因为这个儿子离开了男人。
善良的大菊看到这个孩子,眼里可怜的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9.第9节:膨胀的胸脯
大菊小心翼翼地适应着城市里的生活。
城市里的繁华让她惊恐,让她羡慕,让她眼馋。刚到广州火车站的时候,她第一次见到了黑压压的那么多人,她不知道应该先迈哪一只脚。
那么多高楼,那么多汽车,自己那身打了补丁的衣服,自己手上提着的蛇皮袋子,袋子里面盛着的破被子和快要漏水的大搪瓷缸子,都与广州这座大城市格格不入。
大菊第一次为自己身上穿的打了补丁的裤子感到害羞。
城市里的黑夜与白天也与凤凰镇的不一样,凤凰镇的黑夜与白天黑白分明。广州三元里的黑夜与白天竟然是连在一起的,太阳落下去,城市里的灯光亮起来,夜晚的三元里人如潮涌,并不比白天少。
那个男人住的是一个大房子,上下两层。复式结构的大房子里,只有一个男人和大菊照看的病孩子住,加上大菊,只不过三个人,屋里显得空荡荡的。
夜晚的城市,车流如织。站在男人二楼的窗玻璃往外看,隔着两个街道,就是广州三元里著名的红灯区。每个灯光底下都站着三两个女人,她们有的没有戴胸罩,有的即使戴了胸罩,也像没戴一样,身子一低,一对饱满圆润的乳房就挤了出来,高高的挺着,甚至能看到红色的乳头,静静地镶嵌在红红的乳晕里。
那个男人平时很少跟大菊说话,他让大菊把从老家带来的蛇皮带子和搪瓷缸子都扔了。男人的家里什么都不缺,吃的、用的、穿的,都给大菊准备好了。
男人给大菊买了很多春秋天穿的衣服,男人家里有空调,后来大菊知道,这是中央空调。空调把男人的家里变得只有春天,不像在凤凰镇的时候,天一冷,大菊的手上、脸上都让冷风吹得咧开了口子,生疼。
男人买的衣服大菊一开始不好意思穿,他给大菊买了艳红色的丁字形的三角半透明内裤,穿在身上,大菊感觉那个地方好像有一股暖流在慢慢地流动。
男人给大菊买了黑色的紧身内衣,黑色的长统皮靴,白色带蓝花的超短裙,大菊一弯腰,就发现自己尖尖的屁股露在了外面。好在男人并不多看她一眼,这才让她感到心里稍稍地有些踏实。
大菊在与这座开放的城市悄悄地接轨,只不过,这些变化她自己感觉不到。她开始在男人上班后,与这个病怏怏的孩子一起看电视。那个病孩子是看不懂电视的,大菊自己看,她喜欢电视里漂亮的男生,喜欢看男女演员谈恋爱,亲吻的样子。
有些变化大菊感觉得很清楚,半年之后,她将近十五岁的时候,她的胸脯开始疯狂地长大。原来的时候,她的胸脯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应该是含苞欲放,含而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