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筠重新回到客厅,景沛还是保持着伫立窗前的站姿,这里是二十层,不知道他能看到什么,只是那样笔直的站着,仿佛能在原地钻出一个洞来。她踟蹰着怎么打破僵局,吵归吵,生气归生气,这么久不见她还是时常想起他,尤其现在他就站在她面前,却不让她看到他的正脸,她觉得那种思念的感觉益发浓烈,不禁低声叫他:“景沛…”
景沛早听到身后的动静,听她说话才转过身来,还是沉着声音:“把你这身衣服也脱了。”
夏筠瞬间僵住,好半晌才替自己辩解:“我没别的衣服可换。你就暂时忍耐一下对你视觉的荼毒吧。”
“我再说一次,把这身衣服脱了!”
夏筠这次是真的呆了,望着他脸上明显厌恶的表情,和开合翕动的嘴唇,仿佛他在说什么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终于找回自己神智的夏筠,盯着景沛的眼睛,他的眼眸依然是她心醉的黑色,深潭一样,在那黑色的表面,她看见自己的倒影,素白着一张脸,身上缀着亮片的衣服和高达10厘米的细跟鞋让她显得不那么娇小,但同时也跟整间屋子格格不入,特别是他还穿着西服打着领带。夏筠完全不知道景沛为什么会突然找上她,却只要一个电话就心甘情愿的听话跟过来。没有相聚的喜悦,没有愉快的对话,一切都笼罩在冷凝的气氛中,无法呼吸又无力自拔。念及此,她似乎终于明白了很多事的缘由。
夏筠真的开始解除自己身上的衣服。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每解开一粒扣子,就在心底里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终于她只着内衣裤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景沛忍无可忍的转过了头,继续看着窗外。夏筠执意大步走到他背后,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脸也贴到他宽厚的背上。“我知道你讨厌我那样的装扮,去那种地方,以后不会了,不要生气。”
背后的拥抱不够亲密,景沛根本不理会,夏筠把手臂缩紧,轻轻摇晃他的身子。小时候她早早做完作业,跑到他家玩,闹得他没法练听力,惹他生气,也总是这样摇着他的身子。那时候她不够高,必须仰着脸看他,景沛多半是会被她脸上内疚又无辜的表情打败,拉着了脸走开,等夏筠不依不饶的追上去想再抓住他的手,一定会被他打掉,外加一句恶狠狠的警告:“再捣乱有你好看的。”小夏筠就知道他没在生气了,于是越发的没大没小起来。
放在腰间的手被外力推出,景沛脱离夏筠的拥抱,径直走到玄关拿了车钥匙,摔门而去。
关门的力气大,震的仿佛整个单元的门都跟着响了起来,声音久久不散,夏筠抬眼望望玄关处耀眼的白炽灯,只觉得万念俱灰,然后就真的落下泪来,怎么也止不住。
离去变得不得不为。这一次你该死心了,夏筠想。
第6章2010【下】
夏筠辞了工作,注销了本市的号码,找了中介退租,本来续交的半年租金也没要求房主退还,对方很快回复同意。来到这座城市是为了他,一年多的时间,工作再苦再难,她都没这么疲累的感觉,收拾好行李,打车去机场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击垮一个人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坚持了那么多年,喜欢成了惯性,追逐成了惯性,却只要一个沉默的背影就断了她所有的念想,这座城市有许许多多的回忆,只有这一晚的短短半小时是他们共处的,寥寥数语稀释湮没了她满腹心事,却仿佛过了一生一样。
想要忘记一个人,首先得离开有他的城市。夏筠回到北京,又开始了她找工作的生涯,这一次她没那么急切的想要证明什么,所以变得挑剔,面试的人看她开着小车,穿着夏奈尔最新款的衣裙、蹬着普拉达的小羊皮靴,来应征一个小小的文员职位,都止不住的叹气,言下之意这种玩票性质的大小姐他们要不起。夏筠于是住在君非安心的当起米来虫。爸妈还是不管她,有时候夏筠有些愤恨这一点,对于失恋的人来说这个自由就意味着漠不关心,可是每当这个想法蹦出来,她脑中就警铃大作,怎么可以这样揣测父母,他们始终是爱她的,无条件的付出爱与关心,他们喜欢她每个光彩夺目或者黯然神伤的样子,因为她是他们的孩子。
再听到钟嘉树的消息,是从顾君羡那里。夏筠离开那座城市之后,这些人都被她一并从记忆里蒸发掉了。顾君羡请她喝咖啡,聊起近况时候,问她:“嘉树住院了,你不知道?”
夏筠摇头。
顾君羡奇怪的看她一眼,夏筠知道那个质疑来自于以前她和钟嘉树确实走的很近,他们都误会了他俩的关系。
“要是不忙,就去看看他吧,成天在医院呆着怪无聊,老嚷着叫我们去陪他。”
夏筠点头。跟顾君羡道别后就查了最近的航班订了机票。
这时候已经到了夏末,暑热还没消退,钟嘉树所在的医院绿树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走在下面有阴森的感觉,却是格外的清凉的感觉。
久不见钟嘉树,夏筠站在门口为难,自己无故失踪这么久,即便抱着十分关怀、十二万分的歉意来看他,照着他的性格免不了又要揶揄自己几句。但她都跨越纬度来了,杵在门口被来往的医生护士看着也不好。只好硬着头皮敲门,一位身着制服的小护士来开的,钟嘉树正躺在床上玩着psp,见她进来,收了游戏机,跳下床,围着夏筠转了一圈:“你骑蜗牛来的吧,这么慢。”
夏筠不知他何出此言,钟嘉树领着她坐到会客沙发上,递了一瓶水给她,说:“君羡说在北京遇着你了,我估摸着你大概知道我在这儿有多么寂寞空虚冷了,应该急着赶过来呀,你倒好,居然用了整整十个小时,不是骑蜗牛过来的是什么。”
“我已经尽力快了好不好。”夏筠不知道顾君羡已经打过招呼,只替自己辩白。
钟嘉树叹口气:“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潜水艇,原谅你了。不过有件事,你得给我个交代,上回君羡生日,你怎么偷溜了”
“我…我有点急事,就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