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我不可能忍心做出毁灭初邪梦想的行为。
难道让我告诉女孩,她所努力的一切其实是别人给她种下的想法?她的梦想只不过是为了让别人利用而塑造出来的?我没有办法对初邪这么残忍。
而奥索维,就以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让我断绝了泄露他秘密的最后念头。
我用手捂住了额头,大脑在飞快的运作。
当奥索维知道我会带着一个里奥雷特过来的时候,他就为自己寻找了一条最佳的道路。向我坦白一切,然后让我守住秘密。这件事情他做的轻描淡写,连一丁点的刻意都看不出来,但却非常成功。或许他已经把人类社会的游戏规则摸得太清楚了,哪怕是身为一个里林。
“说完了我的事情,该说说你的事情了。”
当听到奥索维再次引起话题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必要继续纠结在他这个里林的身份上面了。他是里林又怎么样?是人类又怎么样?这都不是我需要担忧的事情,毕竟目前为止他所做的一切都和反抗军的意志是一致的。而只要反抗军能够达成目标,我和阿纱嘉就有希望。
于是我问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知不知道所罗门为什么要对我动手?”
“你过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吧?”奥索维的表情相比之前要轻松了不少。
“的确。”
“听证会啊……”奥索维用感慨的语气说道。
我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苦笑了起来,“原来那个时候听证会的结果已经决定了一切。”
“如果不是初邪太袒护你,沙伦和微凉他们其实都不用死。”奥索维说出了一个冰冷的现实。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也完全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我在那场听证会的表现非常差,所以听证官一致对我下了无可赦免的决定。如果我是一个普通的支援部队队长,那结果很可能只是单纯的开除或者囚禁。可是我和初邪都摆出了一副不合作的抵抗样子,以至于所罗门方面不得不以一个低调的态度,用黑暗的手段将我这个不确定的因素处理掉。
“初邪太在乎你了,而她在家族中的地位也摆在那里。为了安抚她,财团不可能名正言顺的处理你,所以沙伦他们就不得不变成了你的陪葬品。”奥索维如是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胸中的郁结和愤懑。
“不过你现在可以放心,只要你不纠缠此事,所罗门不会再对你动手,这是他让我替他对你许下的诺言。”奥索维继续说。
“为什么?”
“所罗门要保证反抗军的存在,初邪也是一样。初邪唯一能拿来威胁所罗门的就是反抗军本身,可她自己也不可能为了保护你而让反抗军崩溃掉。按照这个想法,所罗门是吃定了初邪。可是你知道,那家伙狡猾得很,绝对不可能吃这种哑巴亏。”
“的确如此,她做了什么?”初邪说过她会给我一个答案,现在听上去似乎有结果了。
“她对所罗门宣称,自己在反抗军的内部通讯网路中设了一个程序。如果你出意外死掉,这个程序就会把之前事件的真相散布出去,而且就算是她自己也不能阻止这个程序起作用。”
“怎么可能有这种程序?”
“或许是她安排了人,或许是用了某种信息识别方法,没人知道初邪是不是虚张声势,但所罗门无论如何也不会冒这个风险。初邪把自己全部的心血都押了上去,如果所罗门真的要在对你动手的话,玉石俱焚。”
我非常清楚反抗军在初邪心中的份量,所以当听到她竟然做了这种事情的时候,我心里只剩下了颤抖和感动。
“可是,所罗门就这么妥协了么?我觉得他应该是那种不达到目的不罢休的人。”
奥索维摇了摇头,“你不了解所罗门,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商人。他不会放任自己的感情去做没有利益的事情。这一秒钟的敌人,下一秒钟就会变成合作伙伴,这是商业帝国中最基本的思维方式,他和你之前所见的佣兵公会会长之流是完全不同的。”
我没有料到事情会是以这种方式重归平衡。虽然我仍然怀着一丝不甘,但这对我来说是好事。我没有打算忘记死去同伴的仇恨,不过似乎现在并不是一个报复的好机会。
初邪已经为我做到了这个份上,我不能辜负她。
“看样子交易是达成了。”奥索维读出了我的表情。
“你要通知所罗门么?告诉他,我想和他见一面。”我说。
“他早就已经不在这边了,他知道你一定会接受这个交易,根本没让我告诉他结果。你对他来说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他现在能不能把你记在脑子里还说不准呢,你就别想着再找他了。”
我呼出一口气,全身在沙发上软了下去。这件事情得到了一个暂时性的结果,就算我想要做什么也不是短时期内能够实现的了。
我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他也看着我。此时此刻我对他有着无数的疑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这么年轻,是因为身为里林的缘故吧。我就说,人类怎么可能看上去这么年轻。”我最后吐出的问题有些无聊。
奥索维笑了,“里林中,只有'战士'是不会衰老的。这是一种恩赐,同时也是一种诅咒。”
他笑的很疲惫,这说明他对自己的这种优待并不心怀感激。
“你们会和里奥雷特一样永生么?”我看着他,又看了看阿纱嘉。
“无人可以永生。”
我听着奥索维空洞的声音,一瞬间觉得这个家伙心里一定充满了无以言说的故事。
“对于你和初邪……”他开口了,“我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
“她随身一直带的行李包,你应该看看。”
我皱了皱眉头,因为他所提议的事情让人摸不着头脑。
就在我详细问他之前,初邪风一样的从门外闯了进来。我和奥索维一起仰起身子,本能的终止了和她有关的话题。奥索维似乎在说那句话之前就意识到初邪会进来,这个时机恰好可以避免我问他一些废话。这个细节我没有想太多,直到奥索维把他隐藏的更多东西展现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所拥有的这种能力和人类的洞察力相比完全不是一种东西。
“我们已经买下【末日】情报的事情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初邪一进门就嚷了起来。
“是想等你回来再说的,又不急于一时。”奥索维从容应道。
“怎么可能这样!?时间太仓促了!!根本来不急应对的吧!?乱套了乱套了!!”女孩一边在屋子里跳来跳去一边混乱的喊叫着,和我刚刚知道【末日】情报的时候的情绪完全一样。
面对那种事情,没人能够保持镇定。
【末日】那一天所代表的并不是【神都】的毁灭,而是新生。
那是必定充满了血腥与黑暗的新生。
以神都结晶换来的情报很简单:【末日】那一天,次元城将被关闭。
就好像噬王将堕鎏之地封闭掉一样,整个【神都】和外面世界的连接将会断开。与此同时,所有【神都】设备的保险装置都会自动解锁,这就意味着每一个【神都】的玩家都自动被改成了零级别的神经拟真。
零级神经拟真,也就是说所有人都不再是以单纯的意识在游戏中进行体验,而是真正进入了【神都】这座次元城。
次元城封闭,没有人再能进入,也没有人再能退出。
我不知道这座次元城的主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当人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绝望和恐惧将把那个原本还算平静的世界变成地狱。
梅尔菲斯曾经和我交换过一个情报,【神都】的创始人名为撒拉弗。我见过那个老头,那是一个我无法理解的存在。他的目的正在一点一点的显露出来,但我们却无法抓住事情的真相。
而结合奥索维的身份和他之前和我说过的话,我有了自己的猜测。
奥索维是真正筹测了反抗军的人,反抗军给人类开辟了一条通往真实的道路。任何一个【神都】的玩家都可以穿过【湖】来到暗面,然后通过反抗军所建立的航道,一直去往光面。按照初邪告诉我的事情,当他们穿越光面,从真正的神都回到外面世界的时候,人类就会迎来真实。
真实的人类,有着【神都】里的力量。
奥索维很清楚撒拉弗的计划。他们两个,一个人封闭了【神都】,一个人打开一条生路,只要人类按照他们所设定的路线行进,那么人类社会中最终会出现一群新的成员:拥有能量和魔力的新生人类。
我猜,这就是这两个家伙的目的。
这是一个赌上了整个人类命运的计划。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没有任何头绪,只是按照常理来看,这个计划所带来的结果就是,人类将变成和里奥雷特、里林一样强大的存在。不,当人类将自己所擅长的科技与心理能量这种东西结合起来以后,将比任何一个存在都强大。
“这个情报大家如果都知道了的话,在【末日】之前全都登出不就行了?真是想不通为什么系统会在那么早之前就用【红函】放出来这个情报。”初邪抄着手,一脸苦思冥想的样子。
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只不过我知道这个情报要比她早很多,所以已经有了比较靠谱的猜测。
“因为【末日】的始作俑者需要的就只是高级战士而已。有【红函】的都是顶尖的战士,高级战士身边的同伴也是如此。像我们这种人在【神都】的时间很稳定,但是也有例外。【红函】的倒计时就是在告诉我们,在那一天有重大的事情要发生,这就可以避免被看中的高级战士因为意外没有在那天登陆上来的例外发生。”
初邪若有所思的点了头,“奥索维,我们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只剩下半个来月了!”
“很简单,做好准备,开启通道。”奥索维说。
“你知不知道【神都】里面有多少人!?一窝蜂涌过来,我们的据点根本承担不起。吃的、用的、维护治安的……这些东西……”
“【神都】里面会乱掉是一定的,最后能活下来多少?一半?60%?我也说不准,但一定会死很多。等到稳定下来以后,我们就发布能够回到外面世界的消息。这些人们想要从另外两个大陆旅行到思灭者的城堡要很长时间。我们一点一点的承纳,是可以应付下来的。”
“光面!还有光面!就算我们建设好了噬族的据点,就算我们能跨越镜之海,可是光面我们根本还没有开拓过!”
奥索维笑的像绸缎一样柔软:“光面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只要能够过去,里林就能帮我们。”
“你可不知道这点!”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我们本来也没有别的选择。”
我盯着奥索维,心里很清楚,他其实是在说“你们本来也没有别的选择”。我想他作为里林,应该早就想好了替我们交涉的方法。
至于我,已经不在乎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反抗军的目标就是我的目标,我要做的就是带阿纱嘉回到外面去。里林会认出阿纱嘉的身份,所以我就更要混在反抗军里面,依靠军团的力量保证阿纱嘉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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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住这儿。”初邪打开房门,示意我进去。
这是属于她的房间,就是在这间屋子里,我曾和她极尽缠绵。现在重新回到这儿,却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她呢?”我示意了一下紧跟在我后面的阿纱嘉。
“她住楼下。”初邪拉着阿纱嘉就走。
“我不一个人住。”阿纱嘉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初邪使劲儿拉她,可是这个大法师在体力上相比里奥雷特王女来说一点优势都没有。没有办法,初邪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拉不动阿纱嘉。
“你管管!!”初邪看阿纱嘉一点听她话的意思都没有,气呼呼的对我说。
我无奈极了,因为这两个女人都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好像快到吃饭的时间了……”我故意岔开话题,“你还是先带她去吃饭吧。”
这句话起到了不错的效果,阿纱嘉二话不说就跟着初邪走了。看着她们离开,我走进了初邪的房间。
她的气味,淡淡的环绕在房间里。我轻轻扫了一眼,便找到了奥索维提到的初邪的随身行李包。
我不知道奥索维要让我看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意图让我来看的。好奇心已经把这个问题给淹没了,我走过去,翻开了初邪的包。
都是些很普通的护肤品、唇膏、小零食之类非常常见的女孩喜欢随身带着的东西。我一头雾水的翻弄着,直到我看到了一个小瓶,一个不应该属于初邪的小瓶子。
抗抑郁药。
脑袋一片空白。在我印象中,重逢之后,女孩就算是误会严重的情况下,看上去也并不低沉。她偶尔流露出不高兴态度的时候我没有心思去理会,却没想到她在我的死讯传来之后一直是靠这个坚持下来的。
抑郁症代表着什么含义我很清楚,当初刚刚脱离外面世界,在【神都】中成为佣兵的时候我就有着很强烈的抑郁症状。那个时候我没有服药,只是靠战斗中的凶残与拼命来发泄心中的情绪。没有变成心理变态,对我来说已经很幸运了。
可是这么阳光的女孩,现在却要靠抗抑郁药来稳定自己的情绪,我只觉得心口很痛。
她看上去一直很坚强,为了我,为了反抗军。而我却没有给她她所需要的东西,以至于要借助这东西来支撑下去。
我原以为,我的死对她来说是没有那么沉重的东西。
奥索维就是想让我知道这个么?或许他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我和初邪的关系,更是为了让反抗军的副军团长有一个良好的状态。然而我还是很感激他,感激他在初邪心理真正出现问题之前让我了解到了这件事情。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我重新合上包裹,站了起来。
“那家伙简直是奇葩,看到吃的东西就什么都无所谓了呐。”初邪一边调笑阿纱嘉一边走了进来,“我留她在军官饭堂了,你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