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当然不受我们指挥,他们的指挥者就站在距离我们十几米外的地方。
思灭者的副会长迦施,我见过他但从没和他交谈过,他对我而言更多的像是一个符号化的存在。
迦施是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有着深深的眼窝和浓眉。他穿着宽大而层叠的白袍,那下面似有铠甲又似没有,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来就有着那副宽大的骨架。
当我和初邪带着十几名反抗军的随从到来的时候,迦施连看都没有看我们一眼。他拄着剑站在那里,凝视着传送门中涌动着的能量。
初邪白了他一眼,发出了一声轻哼。我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胳膊作为提醒,现在并不是在内部起引起争端的好时候。
我拉着初邪向迦施走了过去,尽管她很不情愿,但最终还是跟着我照做了。
她清楚,当海蓝大陆的战士们涌入的时候,【神都】的人们将迎来第二次真正的挑战。
海蓝的人们会心甘情愿的跟着思灭者,跟着反抗军,一同面对里奥雷特的围攻,然后回归原来的家园么?这个问题已经在所有人的脑子里重复了无数遍。
在【末日】前的谈判中,当思灭者亮出底牌的时候,tbsp;如若不然,思灭者大可以毁掉传送门,把他们困在自己的土地自生自灭。没有稳定的食物来源,能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所以他们许诺了,许诺会成为穿越计划的一部分力量。
可是当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一切就重新变得未知了起来。人类吞下自己的许诺就好像摘片叶子那么简单,没人知道海蓝那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或许他们会在出现的时候立刻对我们展开攻击,抢走所有的作物培育飞艇,然后再开始和燃墟正面交战,以夺取他们所想要的东西。
他们或许能做到,或许做不到,但我明白如果他们做了那种选择,能阻止他们的就只有武力。
迦施手里的战士是避免战争的最后一道防线,虽然只有三百名,但那并不代表他们无法和海蓝对抗。在见势不妙的时候,摧毁传送门的任务就放在他们的身上。
不过我不认为海蓝那边会直接翻脸。只要他们仍然是成组织的队伍,就不太可能做出这种非理性的选择。如果真的想要开战,他们应该会选择一个更加稳定的时机。
“嘿。”我对迦施打了个招呼,而初邪则故意扭着头完全不看这边。
“是什么让你们心情这么好?”迦施依旧没有扭头看我们,而是问了一个问题。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我们心情好的。
“今天也算是个大日子。”我答道。
“忌日的确可以算大日子。”迦施用厚重的嗓音说。
“你觉得一定会打起来?”
“没有这个觉悟的话我和他们不会站在这。”
迦施似乎对我和初邪的散漫非常不满,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选择了不理我们。无论是作为一个战士还是作为一个男人,他都比我要成熟的多。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那么多值得你在乎的事情,不过我们总是热衷于对看不惯的事情发表意见。这个行为最终会导致两种结果,要么是一场争吵,要么是败坏了心情。我和初邪就总是这样,或许我们还是太年轻了。
传送门中的能量终于现出了一片涟漪,一个战士从里面跳了出来。所有人都向他看去,那是思灭者安排在传送门另一端的斥候。
“到了!”他用能量跳跃将自己掷到了迦施的面前,大声汇报道。
“多少人?”迦施仍然将目光放在传送门那里。
“第一批两百人左右,第二批数千人,第三批是平民,没法估数。”
迦施点了点头,他举起插在面前的双手重剑,大声下令。
“做好准备!”
广场上的几百名思灭者战士拔出了武器,我本能的拉着初邪向后退了过去,如果这个时候真的要爆发战斗的话,我不能让她卷入其中。
不少思灭者的战士们纷纷跳上了传送门的上框,其他的则围成稀疏的圆圈,在距离传送门百米左右的地方形成了包围。
传送门的能量又一次开始振动,第一名海蓝的战士从里面迈出了脚步。我距离传送门那边太远,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我能看出来那家伙在看到思灭者战士们的时候似乎非常坦然。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上百名战士陆续从传送门中走了出来。他们都是单手持剑,像是早就计划好了一样,沉默的组成了与思灭者们相对峙的战线。
这些战士们全都穿着同样制式的中型铠甲,而且作为量产型,这些装备的等级相当高。当他们凝成战线向我们这边逼过来的时候,有一种军队行军的感觉。
这些战士在距离我们包围圈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距离对于高等级的战士们来说已经是攻击范围之内了。
不过他们没有任何提升能量的意思,迦施这边也没有发出类似的指令。整个广场笼罩在了一种寂静而紧绷的气氛之中,直到一个魁梧的身影从传送门中踱了出来。
厚重的棕红头发被编成了一根一根粗粗的辫子随意的扎在脑后,赌徒保罗一边走下台阶一边仰头看着属于结晶大陆的天空,然后在阳光中眯起了眼睛。
在他的身后是twp的副会长苦苦,这个傲人的女法师穿着火红色的长袍,面无表情的扫视着整个广场。作为法师来说,她的名声在【神都】中可要比初邪大很多。能够知道初邪的大多是很高级的战士,但苦苦却是每个普通人都耳熟能详的名字。
这两个家伙和我只有两面之缘,但我并不讨厌他们。更重要的是,保罗还欠着我一次痛饮。
迦施提着重剑向前走去,赌徒保罗也一个人迎了过去。两个人穿过对峙着的战线,面对面站在了一起。
由于我和初邪站的很远,所以听不到他们两个人在说些什么。我可以看到保罗脸上挂着散漫的微笑,而迦施的脸上则依旧是一副苦大仇深的铁色。
初邪的嘴角翘着,像是有什么坏主意一样。她将目光放在传送门边站定的苦苦,心里面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苦苦并没有站在那里发愣,她先是回头凝视着驻扎在高高的传送门顶端的那些思灭者战士,然后又开始扫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将目光落到了我们这个方向。
在几秒钟之后,她走向了保罗,扶着他的肩膀说了些什么,然后保罗也将目光指向了我们这边。
保罗又对迦施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向我们这边走了过来。迦施站在原地没有动,但是当他转过脸来的时候我觉得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不过他并没有派人跟着保罗进行警戒,因为对一个零级的超级战士来说,警不警戒其实区别不大。
苦苦这回倒是走在了保罗前面,当她站定在初邪面前的时候,初邪脸上的笑已经完全收不住了。她那种像是小恶魔一样的笑容非常可爱,但是我更担心的是她萌动的坏心眼会给我们惹上麻烦。
“一路辛苦啦。”初邪笑着对苦苦说。
苦苦的表情并不算恶劣,这让我多少松了一口气。不过她看起来仍然有种随时可能会爆发的压迫感。
“手下败将,笑什么?”苦苦眯着眼睛对她说。
初邪的脸颊立刻凝固了,“喂喂!明明是我们赢了呀,你也真好意思说啊!”
“你们赢了比赛,但是你输给我了。”
据我揣测,初邪一开始笑颜如花,是想借很久以前在穹顶之役获胜的经历来揶揄苦苦。苦苦倒是非常清楚怎么来反击,而且这个反击还真是起到了预想中效果。初邪一下子就从挑衅的位置掉了下来,控制不住吵嘴的欲望了。
“哎呦呦,说的就好像真的有那么回事儿一样,别忘了那个时候……”
初邪故作趾高气扬的开口说了半句话,立刻就被苦苦给打断了。
“那个时候魔力被我封禁了百分之九十,作为法师你就已经算是废物了,还不承认失败?看来你也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有些人还真是没脑子呢。封了我的魔力又怎么样?吃了诱饵自己还不知道呢,最后像狗一样被揍趴在地上的又不是我。”虽然这句话是初邪笑着说出来的,但是看来她是真生气了。这家伙言语的刻薄劲儿一上来,真是要多恶毒有多恶毒。
“你想死的话我就成全你!”苦苦压抑的怒火瞬间就爆发了出来,她手一伸,将背后那把几乎有一人高的法杖顺在了掌心。
“苦苦!!”
她身后的保罗发出了一声大喝。苦苦全身一颤,像是兜头浇下了一盆冰水,怒火在瞬间熄灭了。
我从没见过保罗露出那种表情。虽然我对他的了解并不深,但一直以来他都是对苦苦言听计从的温柔形象,以至于这次连我都被那股气势震住了。
苦苦什么都没再说,她恢复了之前的面无表情,然后转身走到了保罗的身后。
保罗向前走过来,站到了我们面前。
保罗的个头很高,所以初邪不得不仰着头看他。刚才苦苦做出战斗姿态的时候,她也召唤了葬敌法球,那只黑色的晶球现在正浮在两个人中间做着警戒。因为现在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像保罗这种超级战士想在这种距离击杀初邪这种法师的话实在是太轻松了。
“收起来吧。现在传送门和食物都掌握在你们手里,我们没有和你们开战的资格。”保罗沉声对初邪说。
“可是你可以挟持我啊,那样说不定能换到主动权呢。”初邪带着浓浓的敌意笑着。
“我们过来,是因为奥索维·康夏说这里有希望。那么,初邪我问你,是这样么?”
保罗没有因为初邪的敌意和挑衅而生气,也并不是在讽刺初邪之前的态度。
他只是单纯的问了一个问题,为了获得答案而问的问题。
初邪虚伪的笑容在这个诚恳的问题面前破碎掉了。她抿了抿嘴,然后对保罗点了头。
“是的,如果我们能联手,大家就有希望看到真实的世界。”
保罗对初邪伸出了手,初邪盯着那只大手看了一会儿,她收回法球,和保罗握在了一起。
迦施远远的看着这一切,他似乎在观察什么。最终,他将剑插回了背后的剑鞘,然后挥手示意思灭者的战士们让出了路。或许他没有想到,海蓝那边所需要的并不是平等的针锋相对,而是对自己诚意的接受。
赌徒保罗看了我一眼,但是他没有什么表情,也并没有打招呼,所以我也没有和他搭话。这并没有影响我的心情,毕竟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要做。
海蓝方面的低姿态让大部队转移的任务变得轻松了很多。虽然迦施依旧带着手下在高度警戒,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事情已经不会恶化了。想要阻止迦施他们破坏传送门的话,必须有零级的战士压阵才会有成功率。而保罗已经带着tbsp;海蓝那边应对【末日】的准备无法和我们这边相比,甚至和dreams那边都不能相提并论。毕竟dreams那边背后有外面世界资源的支持,还在暗面建立了根据地,而海蓝大陆一直到食影者和幽鬼他们发布情报之前都对【末日】没有任何概念。
不过即使是这样,twp和其他几个大型公会依旧是做了准备的。据说在【末日】到来之前,他们用所有【神都】中的财物购置了大量食物和必需品,并且也勉强制作了几个类似于作物培育车类型的东西。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很难想象他们能够成功抵达我们这边。
只不过,那些仓促的准备并不足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以tbsp;衣不蔽体的人们像被驱赶着的羊群一样流动在街道上,每一个人都只能麻木的跟着前面的人挪动脚步。当人饥饿的时候,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被腹部蠕动着的蛆虫吸引过去,那些蛆虫会将肚子填的很满,就好像是真的存在着一样。它们不受控制的推挤着、啃咬着人们的内脏,一直逼迫着人们放弃一切可以称之为人的东西,最后化身成被本能驱使的野兽。
二十辆作物培育飞艇?我们曾经自信着的资本在这么多的人口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看着无边无际的人群,我本能的感受到了恐惧。
如果难民为了抢夺食物而暴起,我不相信大家可以全身而退。单单是看着这些人的绝对数量,我就可以想象海蓝大陆的那场屠杀会是多么残酷。饿死,或是在争夺中被杀死,当人面对这种选择的时候,人性就会为之陪葬。
不过看着这种景象,我似乎想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
阿纱嘉之所以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深渊的接纳,大概就是由于人类弥漫在这片土地上的磅礴欲望吧。就好像当初黑无从我身上汲取嫉妒的力量一样,阿纱嘉从人类的饥饿之中像巨兽一样成长了起来。
或许,噬王能够准许我带着阿纱嘉来到这边,也正是因为他预料到了这种事情吧。对噬族来说这是一种千载难逢的际遇,这史无前例的饥荒正是造就一名强大噬族的最佳契机。
我并不喜欢思索这种事情,当阿纱嘉离去的时候我理所当然的承受了依依不舍的痛苦。不过,如果她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样得到了力量,我想那股力量一定非常强大。我希望她会凭借这股力量,更快的回到我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