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飞作为【回归者】重新入学之后,似乎霸凌并没有结束。曾经霸凌他的人被留了级,再次和他分在了同一个班级。
根据监控的记录,邵飞早晨九点到达学校,迟到了一个小时。他的校服显得非常臃肿,身上背着一个垂钓者用来装钓竿的长包。他在教室外面站了五分钟,神情平静。任课老师打开门走出来,当该教师对他严厉的说着什么的时候,邵飞将一枚压缩能量弹塞入了那名教师的嘴里。
然后是一片混乱,能量的闪光占据了所有监控器的屏幕。当警察赶到学校的时候,操场上全都是被炸出来的坑洞,散布着无数焦黑的尸块。教学楼被炸飞了三分之一,楼道里布满了浓厚的血浆和脏器。
当我看到新闻的时候,媒体的实时追踪浮车正远远的跟踪着追捕队伍。数十辆国民警卫队的浮车紧紧紧地追逐着几百米外那个孤零零的小小身影。
“因为犯罪嫌疑人拥有强大的能量攻击能力,已经摧毁了二十艘国民警卫队的飞艇,所以现在国民警卫队只能保持距离进行追踪。国民警卫队的发言人也对接下来的计划一直保持沉默。现场记者为您带来报道。”
“谢谢现场记者。我只能说,我们的国民警卫队在这种【回归者】的突发事件应对上只能给于两个字的评论,灾难。”电视台的主播评论道,“现在我们来看一下现场的情况。”
放大的镜头中,邵飞手中提着一把剑。他身上的校服已经烂的不成样子,破碎的衣服下面是一件全身轻甲。
当看到那身铠甲的时候,我全身一震,因为那是属于反抗军的制式铠甲。他那个年龄,肯定不会是思灭者第一军团,也不可能是旧反抗军的佣兵,所以就只能是由散兵游勇重新组成的第三军团了。
是我曾经的士兵。心突然之间就揪在了一起。
新闻上说,追捕已经进行了近一个小时。以邵飞的速度来看,他的能量等级至少在五级以上。这也就意味着,他是和我一起并肩从宫族的血战之中生还的战士之一……
我不认识他,但他一定认识我。
屏幕上,邵飞突然向一栋大厦落了过去。国民警卫队的飞艇也迅速包围了这座大厦。
“犯罪嫌疑人很聪明啊,他知道要藏在人口密集的地方。”新闻评论员对一旁的主播说道。
“而且应该是对以往国民警卫队处理【回归者】犯罪的手法非常了解。在这种地方,很难被狙击手锁定。”主播说。
“我们可以看到,大批特种部队成员正在进入大厦。现在国民警卫队已经完全下不来台了,似乎已经把警员的人身安全置之度外了么?”
“对方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狂,对市民们的生命造成了巨大的威胁。作为纳税人的角度来说,警察们总要有所作为才行吧,所以这也是必须的。”
“有道理。这也进一步说明我们的行政部门存在巨大的漏洞,原谅我再次使用刚才说过的那个词,这简直就是一场体制上的灾难。”
大批特种部队开始仔细搜索大厦的每一层房间,令人热血沸腾的场面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十五分钟的静止画面和主播喋喋不休的讨论之后,一朵巨大的火球从大厦七十多层的地方猛地爆了出来。
晃动的镜头中,七八名特种部队的警察被火焰包裹着,从空中跌落了下去。
掀开了一大片的外墙里面,一个耀眼的光球正在浓烟中若隐若现。十数名警察整齐的用手中的枪械攻击着面前的罪犯,而邵飞站在那里,单手撑起了能量护罩。飞溅的火花在能量罩上暴雨一样闪烁着,但却比水珠还要脆弱。
当警察们换弹夹的瞬间,攻击为之一滞。邵飞一个能量加速冲了过去,手里的利刃流利的闪过,接着就是一地的鲜血。被割破的动脉疯狂的喷射着红色的液体,都被邵飞身上的能量罩挡了下来。
“这……你刚才看到了么?我从没见过这种……那绝对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怎么说呢……动作吧?”主播身体前倾,努力想要让自己结结巴巴的声音显得镇定一些。
国民警卫队最终实在没办法继续接受这种损失了。他们选择了战略性的撤退,严密的封锁了这栋建筑,而邵飞则消失在了浓烟之中。
新闻再也没能给出什么新鲜的东西。大概在十五个小时之后,警察用最新调配过来的麻醉性烟雾弹催眠了疲惫不堪的邵飞,在午夜之中,乱枪将他射杀在了安全通道的楼梯上。
记者的镜头上,邵飞最后死去的地方,散落着四只矿泉水瓶,半个面包,和几个香肠的包装纸。这最后的十五个小时,不知道他的内心是抱着什么念头度过的。
据最后统计,邵飞在死前造成了七百多人的死亡,其中三分之一是国民警卫队的警察。一个高级【回归者】能够产生多么可怕的破坏力,终于展现在了全世界的面前。
这件事情所产生的余波扩散的非常深远,所有人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怎么样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无数的讨论,无数人的参与。智者、庸人、学家、市民……全人类都在参与这场史无前例的争论,想要达成一个共识,杜绝这种惨绝的事情重演。
在六个月之后,人类做出了选择——选择了一条最愚蠢的路。
面对奔腾而下的洪流,渺小的人类们选择了筑墙。
公共政权在各个政体的决议之下,颁布了一台所有人向所有人妥协的法案,一台为了让所有不同身份、不同学识、不同文化的人都能够叹一口气,然后勉勉强强接受的法案。这部法案在全世界内开始施行,终结了回归之日以来所有的幻想。
《回归者十一禁令》。
第七十章、谁人之国
盛夏的焦阳被城市的温控系统调整在了宜人的二十八摄氏度。爱美的女性们最喜欢的时节就是现在了,身边不时能看到穿着各式短裙和时装的姑娘们。
因为《禁令》剥夺了【回归者】们能量飞行的权利,所以我坐了很长时间的浮车才到达了目的地——邵飞所在的城市。那所学校还是很容易找的,这座小城市的名字也因为半年前的事件而闻名了全世界。
我孤身来此,是因为要了却心中的一丝执念。
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思考了很长时间,发现自己做不了任何事情,也没有任何事情需要我去做。半年以来,我一直认为他的影子可以很快从我的脑海中消失。
但最终我才发现,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那些和初邪亲热之后的午夜,躺在一片死寂之中,邵飞的形象总是会悄无声息的浮现出来。
不是新闻上出现的正面照片,也不是他和国民近卫队兵戎相见的瞬间,而是在大批飞艇追逐他的时候,数百米之外那个模糊、孤单而渺小的身影。我后来才明白,这是一个我需要解开的心结。
在所有人眼中,邵飞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反社会分子,也是一个巨大的悲剧。
而对我而言,他有着和别人相比决然不同的意义。
他曾经是我的战友、下属和士兵。虽然我从来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但那种深深扎根在我心中的责任感却没办法抹除。每一个在我的命令下战斗过的士兵,我都带着一种父性的感情,一厢情愿的想要看顾他们。
这再次证明,我是一个非常差劲的军事领袖。但那又怎么样呢?我本来也不是自愿站到那个位置上的,我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能够成为众人口中所谓的名将。
我漫步在这条不起眼的小街上。街两边种了很多梧桐树,很好的遮盖了耀眼的阳光。这可能是邵飞每天上学的必经之路,又或许不是,这都不重要。邵飞对我而言更像是一个符号,代表了我曾经那些士兵们的呼喊之声。只不过,他喊的太用力了……
踏上几层阶梯,那所学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一所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学校,在新闻中我已经看过它很多次了。足球场大的操场,还有两栋教学楼……那些邵飞曾经造成的破坏已经完全被抹除了。
邵飞屠戮了两个班级之后,惨叫和爆炸才影响到了其他人。教师们按照安全行为手册的训练,疏导着学生去操场避难。没来得及下楼的学生在走廊里被邵飞的能量刃毫不留情的肢解,而聚集在操场上准备避难的人们则恰好成为了压缩能量弹的攻击目标。
所以整所学校几乎无人生还,只要邵飞打定主意要杀的人,一个都没活下来。
而且在警察来之前,单亲家庭的邵飞还有充足的时间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住处,杀了自己的父亲。
发生了惨案的学校现在却依然若无其事的继续运作着。社区里失去了孩子的父母们早已搬离了这个让他们崩溃欲绝的地方,社区的房子则低价出售给了新的居住者。贪图便宜而来的新居民仍然需要给他们的孩子继续提供教育,于是,一切就这样不正常的恢复了正常。
我走到了学校的正门。正门的一侧竖立着一个小小纪念石碑,上面刻录着二百多名死难者们的名字,碑前摆放着一些不知道谁留下的鲜花。
我站在那里细细的看着,读过了每一个字。如料想那样,我没有看到邵飞的名字。罪大恶极的他,自然没有资格被放在这里。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制造的悲剧。
【被欺负了两下又怎么样?他就能杀人么?就能夺走我孩子的生命么?】这是很简单的逻辑。但邵飞本来也没打算要活下去。他以自己换了数百人的命,然后毁灭了自己的世界。
这种事情其实屡见不鲜,这只不过是其中一次而已。之前的反社会青年所能做的,是拿上一把枪,然后来到学校,打光枪里所有的子弹。邵飞只是比他们手里的一把突击步枪强大太多了,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可是人们一直一直都没能吸取教训,这一出无聊透顶的悲剧,在今后也会不断上演着。而那些霸凌者永远不会觉得,这种事情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我并不觉得邵飞是可以被原谅的,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理解邵飞。他的死是罪有应得,但就好像无论一个人犯下什么错误,也没人能阻止他的父亲为他流泪一样,我有资格来这里悼念他一下。
这个比喻是不恰当的,因为邵飞连自己的父亲都杀了。我想那个死去的父亲一定不是一个好父亲。
我在碑前驻足了许久,几乎忘却了时间。当学校敞开了校门,学生们嬉笑着涌出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已经到了中午。
可能是前来悼念亡者的人太多了吧,学生们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他们三五成群的说笑着,讨论着要去什么地方吃午饭,又要怎么样打发中午的休息时间。
我看着他们,心中的纠结慢慢的打开了。这就是邵飞曾经活过的地方吧,来看过一次,就足够了。
一个男生在我面前大概五六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战斗中练出的敏锐感官让我立刻就注意到了他,他似乎在看我。
“军……军团长!!”那个大男孩突然失声叫到。
我将目光挪了过去,那是一个相貌平平的男生,穿着打扮和其他孩子们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他直愣愣的看着我,张大了嘴,全身都在颤抖。
“哈哈,玩什么游戏玩傻了吧。”
“可能是他网友啊。”
“干嘛这么夸张啊,吓人一跳,哈哈哈。”旁边几个学生被他惊了一下,随后嘲弄了两句就离开了。
但是我知道,他并不傻,而且那种情绪也不是装出来的。和邵飞一样,我从没见过他。
那个男孩站在那里,慢慢的将身体站直,然后将手指点向了自己的眼睛,对我行了一个庄重的触目礼。
这动作在其他孩子们的眼中简直中二极了,而且傻里傻气的。
他们什么都不懂。
我面无表情的回礼,刚想开口对他说些什么,就看到那个男孩眼中的泪水已经滑落了下来。他抬手去擦,喉咙微微发抖,努力保持着镇定。
“你叫什么?”我问道。
“穷奇师团,第十五作战中队六班,一等列兵万树!”男孩沉声回答。
我笑笑:“衔阶还挺高的……你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万树点头,想要说什么,但是嗓子却一直在哽咽着。
他这个状态在别人看来实在是太古怪,所以我决定换个说话的地方。
周边的小店都被学生们给占领了,于是我让万树带路,找了一个相对远一些的商业街,坐到了一个咖啡餐馆里。随便点了一些店里推荐的东西就作罢了,我们都没有什么胃口。
万树坐在我的对面,十七岁的少年到现在呼吸都还没有平复下来,他直愣愣的看着我,仿佛有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