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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还未透亮,沈玉清惯例起早练功,行至后院处,却见母亲沈玥站在花丛前,出神地望着将谢的花朵,似乎满怀心事。
沈玉清心中存疑,轻唤了一声:「娘亲,这么早就起身了,怎么不多睡一会?」
声音虽然轻柔,沈玥却被吓了一跳,转身一看,见是沈玉清,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睡不着,所以起来走走。」
沈玉清走到沈玥身边,见她眼眶微黑,神情疲惫,联想到昨夜晚宴时的异样表现,于是牵起沈玥的手道:「娘,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昨夜玉儿就觉得您有点怪怪的,若是有心事,不妨说与女儿听听,让女儿为您分忧。」
沈玥柔声道:「玉儿别担心,娘没什么,可能是采花贼之事让娘想到了过去,所以有些心神不宁。」
沈玉清安慰道:「这次下山之前,女儿曾经说过,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您,现在我们一家团圆,那些陈年往事,您就别再记挂在心上了。」
沈玥感叹道:「还是我的宝贝女儿最疼娘,娘能够守在你身边,看着你幸福快乐,娘就心满意足了。」
沈玉清道:「现在疼爱娘亲的可不止玉儿一人了,夫君对娘的宠爱可是有目共睹,玉儿都有点嫉妒了。」
话一出口,沈玉清才觉有些失言,左右环顾了一圈后,垂下了羞红的玉面。
沈玥没好气地点了点沈玉清的额头,笑骂道:「你这个死丫头,越来越口无遮拦了,这么不害臊的话也说得出口,若是被人听了去,还不得笑话死?」
沈玉清见四下无人,胆子也大了许多,轻声呢喃道:「人家说的是实情嘛,夫君每次对您都是轻声细语的,宠爱您的次数比瑶姨不知道多了多少回,瑶姨嘴上不说,可是记在心里呢!」
沈玥哭笑不得,毕竟沈玉清说的确是实情,但作为母亲,被女儿如此取笑,脸面上始终有些过不去,又羞又气之下,沈玥不仅擂起粉拳,敲向沈玉清的酥胸,嘴里娇嗔道:「死丫头,叫你乱说……」
沈玉清见娘亲被自己逗得小女儿般娇态尽露,心中暗自得意,身子稍微一晃,便轻巧地躲过了粉拳攻击,同时纤纤玉指绕过沈玥的玉臂,点中了她的腋窝,嬉笑道:「娘,还记得这一招笑口常开吗?小时候女儿调皮或者不开心的时候,娘总是用这一招来对付女儿,现在女儿终于可以用这一招来还击了。」
沈玥跟女儿一样怕痒,腋窝被点中的她乐得咯咯直笑,连忙摆开架势还击,母女俩你来我往,从嬉戏渐渐转换成了对练,玩得不亦乐乎。
不知过了多久,温暖的阳光渐渐洒满了大地,沈玥练得香汗淋漓,招式也有些变形,母女俩这才停止了对练。
沈玥娇喘吁吁地道:「你这小丫头,武功精进不少,娘已经完全跟不上你的节奏了。」
自从和朱三阴阳交会,突破了冰心诀第八层之后,沈玉清的武学修为又提升了一个档次,亦师亦母的沈玥自然已非敌手。
沈玉清胜似闲庭信步,脸不红气不喘,她拿出绣帕,细心地为母亲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轻笑道:「女儿有此进步,还不是多亏娘的悉心教导,女儿好久没有跟娘练功了,刚才这一阵,仿佛又回到了山洞中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想来真是怀念呢!」
沈玥眼眶微红,柔声道:「傻丫头,过去咱娘俩是相依为命,但现在你已经是身为人妇了,要多替夫家考虑,不能再那么任性了,明白么?」
沈玉清点点头道:「女儿知道,女儿会努力磨练性子,像娘一样做个温柔如水的女人。」
沈玥欣慰地道:「这就好,咱们去洗漱吧,等会还要去客厅与大家会合呢!」
说罢,沈玥牵起女儿的手,并肩向厢房去了。
洗漱完毕后,沈玥母女来到客厅,吴老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不多时,朱三和沈瑶母女也到来。
见人已到齐,吴老道:「依昨夜商定之议,大家前往可疑地点搜寻,林庄主,你和小虎同行,前往城外密林察看,玉儿姑娘等结伴在城中搜寻,男女分开,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朱三见吴老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想起那夜小虎夜访之时所说的话,于是欣然同意,沈家四女惟朱三马首是瞻,自然没有反对,大家草草用了点早餐后,各自出门而去。
朱三和小虎率先出了门,朝城门而去,沈家四女则结伴前往采花贼出现过的街巷。
快到城门口时,朱三突然转身道:「走吧!我们回去!」
跟在身后的小虎有些吃惊地道:「你……怎么知道要回去?」
朱三微微一笑道:「我和吴老前辈心照不宣,所以才会选择跟你一起的。」
小虎抓了抓头皮道:「你和爷爷一样,说话总是喜欢让人去猜,真是让人头疼,我就不喜欢拐弯抹角,凡事直来直去多好!」
朱三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其中缘故了!」
小虎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不不!我还是不要长大好了,让那小姐姐一直叫小壶仙也罢,长大了太多烦恼了!」
朱三见小虎仍然纠结于雪儿给他起外号之事,不禁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撇开话题道:「我们现在就返回吧!你爷爷应该等待多时了!」
两人随即返回,不多时便回到了尚家庄。
庄内客厅中,吴老和尚布衣正襟危坐,果然在此等候,却不见静儿,见朱三和小虎归来,两人同时站起身来。
吴老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入内详谈吧!」
说罢,尚布衣在前领路,向山庄深处走去,朱三自然跟随。
四人穿过山庄内一条条曲折的小径,走了两柱香的时间,来到了后山。
朱三左右环顾了一下,见面前皆是前方后圆的陵墓,墓碑上刻着尚氏先祖们的名讳,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心中有些纳闷,但却并未开口发问。
吴老心知朱三疑惑,在最大的墓碑前拜了三拜,又绕着墓碑转了三圈,然后回到墓碑前,跪地下拜。
只听得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响起,高约一丈的墓碑居然往后退去,一条宽约五尺的地道出现在众人眼前,吴老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朱三进去。
朱三心里愈发惊异,因为地道或者密室虽然并不少见,但以陵墓来作为遮掩的情况闻所未闻,事已至此,由不得细想,只有进去才能知晓原因,于是朱三率先进入了地道。
地道很长,吴老点起火折子,让尚布衣在前引路,小虎则留在了地道外把风。
穿过一条十丈长的狭窄地道后,三人来到了一座地宫内,这里与地道的狭窄阴暗截然不同,方圆足有十丈之大,而且装饰十分豪华奢侈,四根两人难以合围的铜柱撑起了整座地宫,铜柱上雕龙画凤,连用来照明的也并非寻常的油灯或烛火,而是几十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吴老引着瞠目结舌的朱三来到地宫最深处,只见上方的石壁内供奉着三尊栩栩如生的纯金人形坐姿雕像,左右两侧悬挂着二十余幅画像,下方则是七七四十九盏长明灯。
朱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三尊金像,觉得正中间的金像庄严肃穆、不怒自威,脸上却有许多小点,左边的金像头大如斗,面貌淳朴慈善,右边的金像则儒雅文静,而且让朱三更加觉得奇怪的是,他竟然对这三尊金像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跪下,参拜!」
吴老威严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朱三愣了愣,本着死者为大的想法,他并没有拒绝,依言双膝跪地,准备参拜,一旁的尚布衣却已经点好了香,恭敬地递到了朱三手上。
朱三吃惊,但仍然接过了香,拜了三拜,然后起身将香插到了前方的香炉中。
吴老和尚布衣跟着拜了三拜,等到朱三上完香后方才起身。
朱三心中大惑不解,正待发问,吴老和尚布衣却上前一步,齐齐跪倒在了他面前,并口称「殿下」!
朱三如坠雾里,连忙扶起二人道:「是何缘故?吴老莫非认错了人?」
吴老躬身道:「不,老臣并未认错,是殿下不清楚自己的身世。」
朱三反驳道:「我自己的身世怎么会不清楚呢?吾乃东海林家紫月山庄庄主林岳,家父是林泰,家母秦氏。」
吴老连连摇头道:「明人不说暗话,殿下假冒林岳身份之事瞒得了别人,却是瞒不住老臣,殿下还记得老臣在扬州时与您所说的话吗?」
朱三见吴老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一时语塞,快速地思考了一番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吴老与尚布衣非但无心加害于他,而且还有求于他。」
想到这点,朱三释然一笑道:「那老前辈说我是何人?」
吴老正色道:「殿下自认为的身份是东海旁古田镇凤来客栈的老板,但其实真正的身份是遗落在民间的皇子!」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雳,震得朱三心头狂跳,不禁哑然失笑道:「吴老开的玩笑有些过分了吧?如果我真是皇子,怎么父母从未透露过半句,而且这么多年也没有人找过我呢?」
吴老长叹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敢问殿下可曾听说过建文帝与靖难之役么?」
朱三想了想道:「建文帝倒是曾听老者说过一字半句,说是宠信奸佞,致使朝纲混乱的昏君,后来英年早逝……」
吴老勃然大怒道:「简直胡说八道!混淆是非!颠倒黑白!」
朱三闻言,连忙噤声,拱手道:「真相究竟如何,某愿闻其详。」
吴老稍微平定了一下愤慨的情绪,一脸肃穆地道:「建文帝朱讳允炆乃是洪武大帝之孙,懿文太子朱讳标之次子,懿文太子早薨之后被立为皇太孙,其人天资仁厚、孝悌敬敏,其父懿文太子病重之时,曾两年陪侍于榻前,守孝期间由于过度哀伤而神形消瘦,且谦恭贤良、礼贤下士、遵儒家礼道,用品德高尚之士,又体恤民情、爱民如子,亲废七十三条严苛刑律,考虑到各藩王权力过大、政令难行,皇上决定削藩,逆贼朱棣早有不臣之心,借机诬蔑圣上更改祖制,于是假清君侧为名,行犯上作乱之实,意欲行凶,圣上心性仁慈,不忍同族相残,几次三番劝导,并将朱棣之子皆遣送回燕地,逆贼朱棣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笼络朝野内外无耻之辈,兴兵作乱,圣上无奈,只得派兵剿除,可惜势单力薄,终被逆贼得逞,攻破京城,逆贼朱棣为粉饰其行,勒令焚烧宫殿,毁灭罪证,将知情之人尽皆处死,其心狠手辣令人发指,为堵民间之口,又矫诏称圣上已经自焚主动让位,并将犯上作乱、荼毒忠良等恶行尽皆粉饰,强令史官称之为靖难之役!」
吴老越说越激昂愤懑,直说的须发横飞、满脸红云。
朱三听完,适时地问道:「那建文帝究竟下落如何呢?」
吴老长叹了一口气道:「大难之后,圣上削发为僧,在几名忠心侍卫的保护下逃离了应天府,一路辗转数地之后,从福建出海,去了南洋避难,直至驾崩也未回到故土了。」
朱三惊道:「吴老言下之意,建文帝他……已经身故了?」
吴老阖首道:「十二年前,圣上就因病重驾崩了,遵其遗诏,龙体安葬在面朝应天府的海边高崖上。」
朱三心中仍是满腹疑云,于是呢喃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要称我为皇子,难道我和这建文帝有什么关系吗?」
吴老道:「实不相瞒,殿下乃是圣上之第三子!」
朱三道:「此事当真?既是如此,那为何我会被遗弃在此呢?」
吴老道:「殿下莫急,且听老臣慢慢道来。当初圣上逃离应天府后,逆贼朱棣并不死心,派鹰犬一路搜寻追杀,臣等本欲让圣上即时出海,怎料那夜风浪大作,帆不能举、船不能行,为安全考虑,只好暂缓出海之计划,并且在南宫世家掌门南宫傲的掩护下,藏身于杭州东明寺。」
朱三插话道:「南宫傲,莫非是南宫烈之先父?」
吴老点点头道:「正是!圣上避难之行,四大世家皆有出力,除此之外,沈家之主沈拓,也就是沈玥和沈瑶之父,他的贡献也不小。」
朱三深吸一口气道:「此事真是出乎意料,江湖中人怎会介入此等国家大事呢?」
吴老反问道:「殿下可知四大世家的由来么?」
朱三摇摇头道:「愿闻其详!」
吴老解释道:「历朝历代以来,江湖中一直门派林立,少林、峨眉、武当等正派长盛不衰,除此之外,也经常有豪门涌现,但却都只是昙花一现,未能长久,而四大世家之所以能成为长存的武林豪强,除了本身的根基与实力外,另外一个重要的方面即是朝廷的扶持。当年洪武大帝以武开国,连续击败蒙古、陈友谅等强敌,过程之中武林人士的作用非同小可,开国之后,洪武大帝大封群臣,除了文臣武将外,洪武大帝也没有忘记武林中人的贡献,但由于江湖人士自由洒脱惯了,大多不愿当官,而且人数太过众多,所以洪武大帝只是赏赐了银两,并未赐予官爵,而对于功勋最为卓著的四个家族,洪武大帝则额外赏赐了金匾玉衣,消息传遍四海后,无形中成就了武林四大世家的威名,即如今的西门、南宫、慕容和林家,圣上即位后又对四大世家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