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意脑中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他暗暗地咬紧牙关提醒自己,这是最后一场了,忍住,忍住,坚持就是胜利。陆凉远远地看到他垂着头紧握拳头,心知他的状况一定是越来越糟糕,心里暗暗祈祷最后一场戏不要出什么差错,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
这场戏的追逐场景是在地面上拍的,后期会制作成垂直于地面朝向空中的追击,吴意坐上了车子,才有些迷惑这摩托车是怎么开的,好在特技演员很贴心地过来讲解了几句,吴意悟性高马上就能操作了。几名演员的车速都很慢,这个是后期可以调整的。拍摄过程中需要跨越布景中设置的障碍物,这些难度高一些的动作就要特技演员来完成了,基本上吴意就是跟着三名队友露个脸,平地骑行几十米,剧组抓取一段骑行的基本视频,其他的就可以靠后期剪辑和特效了。
这场戏相比之下算是今天最简单的一场,没过多久吴意就任务完成,从摩托车上跨下来,缓缓走出了表演场地,剩下的任务都是特技演员的了。他和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又去和导演道别,没想到导演在他离开的时候,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他,“HeyChirs,我想你已经接到消息了吧,你的歌曲《F.M.》已经确定成为本片的插曲了。”L导演比想象中要平易近人很多,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吴意的肩头。
《F.M.》,Fashionmade,寓意是时尚制造,这首歌吴意是有印象的,柯文告诉过他,是专辑的二单,最近自己也常常在听,能被用作此片插曲当真荣幸,吴意连连鞠躬致谢,L导演笑着扶起他,“不要谦虚,年轻人,这不并是我给你的机会,它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我很看好你。”日后吴意在回顾演艺生涯时说,L导演曾在自己一文不名时的慧眼垂青,这在他漫长而跌宕的事业征途上,曾经时不时会跳出来鼓励到他。
陆凉看到吴意走出来,远远地向着他跑过去,一起去临时更衣室换过衣服后就准备离开现场。临走前吴意回头看了看远处的拍摄,特技师正架着摩托越过一个平台,垂直于墙面向上攀升,摩托的轰鸣声穿透力很强,吴意听着听着居然忘记了周围,他盯着特技演员的运行轨迹,仿佛魂魄被抽离一般双目定在了那里,脑中依稀出现一个模糊的图像,也是一名特技演员在墙面攀升,周围有很多人驻足观看,然后就变成了一片晃动的雪花……陆凉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吴意忽然像破功一般哀鸣一声双手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吴意!吴意你怎么了,又头疼了吗!?”陆凉有些手足无措地低呼着,蹲下去把吴意扶了起来。吴意疼得浑身发软,这可不是一般的头疼,这是一种脑内绞痛的感觉,一刹那就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陆凉架着他的胳膊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弄回了车上,让他靠着后座仰躺着。陆凉心中一瞬间纷乱无比,看着他的样子痛苦得紧,情急下抽出几张冰凉的湿巾敷上他的额头,吴意感受到凉意□□一声,很快两条浓密的眉毛又绞在了一起,痛苦不堪地把头在座椅靠背上甩来甩去。陆凉看得一颗心几乎跳出来,他的声音急促而颤抖,扑上去抱住了吴意的头不让他来回挣动,“吴意……吴意,你疼得厉害就咬我吧,我马上带你去医院,坚持一下,再一下……”陆凉说着把胳膊露出来伸到了吴意的嘴边。
吴意混乱中找不到一丝清明,意识模糊间看到眼前的胳膊,毫不犹豫狠狠地一口咬了上去,陆凉皱了皱眉咬住了下唇,更紧地把他搂在了怀里,另一手放在他的头上轻轻抚摸着他的发丝。吴意忽然双手并用紧紧地把抱住了陆凉的后背,同时狂乱地低下头往他的怀里挤着,仿佛炼狱里拼命寻找着出口的灵魂。陆凉看着车窗外影影绰绰的灯光,只觉得在这天地间他们二人如此渺小,无力抵抗命运。唯一能做的,也许就是在洪流中不被冲散,而这也已经极其不易。
不知过了多久吴意渐渐地平复了下来,放开陆凉委顿在靠背上,嘴唇依然不由自主地颤抖着,陆凉拿过水瓶喂了他几口水,帮他擦擦嘴理了理额前汗湿的头发,“感觉好点了吗?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吴意又缓了一会儿才开口,本就带着点沙哑的嗓音此刻干燥而沧桑,“不用了我看……现在感觉不到疼了,这不是一般医院能治好的,这个时间……可能也找不到对症的医生。”
“那怎么办,如果再发作怎么办!”陆凉焦急地拍了一把方向盘,“要不我们马上回温哥华,找你的主治医生。”
“好吧,只能这样了……”吴意叹了口气。
陆凉在手机上订好了当晚十点左右的机票,给柯文去了个电话后二话不说开车直奔机场。在机场里吃过饭等了一会儿,马上要登机的时候却听到了广播,飞机因为夜间气温骤降,跑道结冰而延误了,目前机场内部正在紧急除冰。吴路二人叹口气,又等了一个小时,好不容易登机了,正在飞机上睡得迷迷糊糊,却又听到了一则广播,居然是因为目的地正天降大雪,机场跑道无法安全降落滑行,只能临时迫降在西雅图机场。
两人在西雅图塔克马机场里,缩在座椅上等了一会儿,打听到转了明天一早的航班,只能就近找了个宾馆下榻。出了机场大门寻找的士,却被一阵冷风迎面吹得一个趔趄,陆凉转身帮吴意拽了拽衣服。司机是名黑人,一路开得飞快,没用五分钟就到了下榻处,司机面无表情地目送着他们下了车,嘴角带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几经辗转一路又困又累,宾馆的屋里冰凉冰凉的,空调也不怎么管用。两人简单洗漱几下就倒下睡了。陆凉一夜都没有睡踏实,时不时翻过身看看一边的吴意,所幸头痛一直没再发作。睡到后半夜陆凉被冻醒,下意识地转头去查看吴意,却听到那人嘴里低低地梦呓着什么,陆凉正想凑过去听听,忽然吴意一个翻身,一条沉重的大腿压在了自己腰上,紧接着八爪鱼一般趴俯了上来,把陆凉紧紧地困在了身下。陆凉好不容易动了动能喘口气,只感觉吴意身上烫得厉害,抬手摸了摸额头也是热得吓人,陆凉估计这人快烧到四十度了。看来是今天在冰水里冻坏了,这人伤后免疫力下降,和以前的体格是没法比了。
陆凉从吴意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把他的贴身衣服一件件除下来,拧了温水毛巾一点点地给他擦身降温,期间吴意不老实地挣动起来,又在那里急切地梦呓着,陆凉俯过一只耳朵,只听那声音里带着哭腔,“晗晗……”陆凉一个激灵,赶紧盯着这人面部瞧了瞧,只见眼睛还是闭着的,再次把耳朵凑了上去,只听吴意又是一声低唤,“晗晗……”,这熟悉的称谓,有多久没有听到了,陆凉眼底一热拼命咬住了下唇,吴意接着又低呼道,“晗晗不要离开我……求你不要……”陆凉手底下擦拭的动作猛地顿住了,对不起,吴意,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这样来来回回擦拭了两次,吴意的体温降低了不少,陆凉疲惫不堪地盖上被子想躺一会,吴意却一个翻身,哼哼唧唧地又压了上来。陆凉心浮气躁地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梦里那人在漫天纷飞的羽毛中眯着眼向自己走来,那是四年前的音乐颁奖礼谢幕式,舞台特效师喷洒了大量的羽毛在空中,一片雪白中舞台上人头攒动,吴意在飘扬的羽毛中回头寻到陆凉,指了指自己的脸让他帮自己捡粘上的羽毛,陆凉一边好笑地看着他,一边把指尖探到他嘴边去摘羽毛,不小心触到那人丰润Q弹的嘴唇心跳一阵加速。周围那么多人他不找,偏偏远隔重洋地寻自己帮忙,陆凉当时只道是寻常……其实年少的吴意心里早已对他情根深种。
早晨醒来的时候,吴意感觉自己的下巴上贴着个毛茸茸的东西,他心里一惊把头迅速往后一撤,这才看清居然是陆凉的头顶。再往下看,只见陆凉被自己八爪鱼一般揽在怀里。吴意惊讶地张大了嘴——这现场绝对不是陆凉摆出来的,他被压在下面一晚上不会舒服的。趁着陆凉还没醒,吴意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往回撤。忽然身下的人□□一声,抬起手揉着眼嘟囔道,“你醒了啊……几点了?”说着忽然就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吴意刚刚抬起的手臂,此时正被惊得定格在了那里,下边的一条腿也是这个姿势。陆凉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打趣地一笑,“怎么着,想肇事逃逸啊吴大少?”
吴意这才合上了嘴巴,装聋作哑地拉开了一段距离,陆凉盯着他不屑地切了一声,吴意心里深觉无地自容。
“行了不用自责了,吴下惠,昨晚你发烧了,找降温物体来着,”说着向吴意探出一只手去,吴意下意识想要躲闪,结果陆凉却只是摸了摸他的额头,“嗯,正常多了……不好!已经七点多了,赶紧出发去机场,咱们八点半的飞机!”陆凉说着一个鲤鱼打挺跳了下去,只留下吴意在身后发愣,陆凉看他还没有动静,一把扯了他的衣服扔上床,“快快快,来不及了!”
吴意应了一声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嗓子因为发烧吞咽都有点困难了。
一小时后,两人终于到达温哥华,吴妈一早就到机场等着他们了,下了飞机几人就直奔医院。进行了常规的检查,看了脑电图并无异样。于是医生给他们安排了催眠治疗。陆凉和吴妈坐在治疗室外等了一个小时,才获准进去。吴意刚从催眠椅上坐起来,满脸写满疲惫。
原来这头痛除去病人备受折磨的弊端外,其实是个好迹象,说明大脑开始回应外界的刺激,试图回忆一些东西,目前的数据累积却不足以让他完全回想起来,所以会在挣扎中大脑缺血感到头痛。医生给开了些头痛发作时缓解的药物,让他们不要担心,照目前的反应,再结合催眠治疗,恢复记忆有很大希望。
刚从医院出来,柯文就来了电话,最近他有事都是直接找陆凉,俨然默认了他吴意助理的职位。原来后天开始要进行酒吧演出宣传新歌,同时还联系了电台采访,都需要吴意亲自出面。陆凉和吴妈解释了一下,吴妈无奈地点了点头,最后一把抓住陆凉的双手,“小陆啊,我们小意,阿姨只能拜托你了,这段时间就得辛苦你了。”
陆凉点点头,“阿姨,您放心吧。吴意的事,就是我的事。”
第38章飞来横祸
吴陆两人第二天一早就出发赶回洛杉矶,想要兼顾治疗和事业看来需要不断地往返于洛杉矶和温哥华之间了。
天色擦黑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路边偶有薄薄的冰碴子,还是之前那场小雪没有化干净。冬天的夜里外面如此冷清,可是在BREAKINGCLUB里面却是人声鼎沸,热气蒸腾。柯文和吴意站在调音器和麦克后面,对着台下简单几句开场白后,前奏音乐声把众人带入正题。欧美说唱歌手在酒吧打歌是常态,这次的活动没有当地大牌助阵,所以不如上次一单发行时那么有秩序,很多观众都是临时加入进来的。
经过几天的反复播放,专辑里的几首歌吴意已经烂熟于心,这次挑了其中三首进行表演。首先拿出来暖场的的是二单《F.M.》,陆凉依然是站在台下第一排,在几步之遥的地方看着他。一开始台下多是端着酒杯聊天,走来走去的人。前奏过后歌声一出,大部分的人耳朵都被吴意的声线吸引,齐齐注目在了台上。
三首歌唱下来,风格各有不同,间歇暖场和歌曲转换间,人群里开始有些不安的因素跳出来,毕竟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偶尔有吹口哨喝倒彩的,也有掩藏在暗处大声口出狂言的。然而美国就是这样自由的地方,只要没有动武,一切都可以共存,是以并没有保安上来干涉。吴意一开始有些不自在,柯文悄悄地在他耳边安慰了几句,说这情况在美国酒吧打歌是常有的,不用太挂心。吴意心下稍慰。
吴意一直不停在台上走来走去比着POSE说唱,浑身已经有了明显的疲惫之感,此刻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偶尔低下头看看下面的人群,五光十色晃动的灯光里那一双双眼睛,有探究有挑衅甚至还有不屑,他忽然觉得有些眩晕,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今晚的表演算是告一段落了。
吴意的目光在人群里转了一圈,转回台下陆凉身上的时候,陆凉立刻冲他摆了摆手,眯起眼笑了笑。吴意一瞬间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却被脑中传来的疼痛阻住,不敢往深了想,当时也只是冲着陆凉微微笑了笑,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了不少。
冬天霓虹遍地的夜晚大家都带着一天的疲惫往家赶,吴意一行人却是匆匆从温暖的屋里出来,穿过冷清寂寥的夜色,来到另一个灯红酒绿浮躁不安的世界。几天的打歌下来吴意开始有了些控场技巧,和观众的互动多了起来,也能很好地带动现场的情绪。此人本就领悟力极强,更何况是以前有过的技能。虽然越来越在状态,现场气氛也越来越好,最后这一场吴意的眼里还是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疲惫,酒吧里人声鼎沸音乐震天,这对于他的脑部疾病不得不说有很大的副作用。陆凉在台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灯光流动的眼里是蠢蠢欲动的不安,只要吴意露出一丝强忍的痛苦表情,他就要立刻冲上台带走他。
这时陆凉的身边忽然拥挤了起来,一个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陆凉下意识地一回头,有人拿着一小瓶东西在他鼻端一晃,一股浓烈的气味涌进了鼻腔。陆凉感觉眼前突然一片重影,心道不妙,赶紧屏住了呼吸,慌乱挣扎间已经被人从人堆里拉了出来。他们带来的两名保镖站在吴意附近,并没有注意到这边陆凉的状况,台下的人群里拥挤热闹,推推搡搡并不稀罕,因此也没人注意到陆凉被人拉了出去。身后人力气很大,陆凉的双手被反拧在背后,一路被动地被人拉扯着倒退,终于停下来能歇口气的时候,陆凉发现这是酒吧的卫生间门口,他定下神来,双腕一翻一剪挣脱了身后人的钳制,那人忽然嘿嘿一笑,“哟,不错么。”
陆凉回头一看是名个头魁梧的黑人,几颗前门牙上镶着金边,胸前是夸张的大金链子,宽衣肥裤一头麦穗短卷发。陆凉摇了摇有些发晕的头盯着他用英语问道,“我哪里得罪你了吗哥们儿?”
“没有没有,如果说有的话……就怪你这张脸蛋吧。”那老黑的双目在漆黑一片的脸颊衬托下熠熠生辉,说完了嘿嘿一笑,轻佻地伸出一根手指来勾陆凉的下巴。
陆凉瞬间就变愤怒的窜天猴了,他平生最恨被当做女人,由于这张倾国倾城的脸,陆凉活到这么大,没少招来同性的恶言恶语以及不明的骚扰,所以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雷区。当时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冲到了头顶,陆凉一拳头就砸上了老黑的嘴角,急怒中这一下砸得特别狠,那人的嘴角马上流出了鲜血。黑人本来就脾气暴躁,一时吃痛更是变本加厉,怒吼着回手朝陆凉的肚子就是一拳,陆凉弓了弓身子后撤几步,敏捷地避开袭击,贴在地上一个坐滑的舞蹈动作,就从老黑的腿边滑了出去,从地上跳起来正要拔腿逃出这个黑暗的角落,眼前却是一黑,药物带来的眩晕让他腿一软,晃了几晃几乎摔倒。身后的老黑照着陆凉的后背就是一脚,阴测测地笑了几声,“就你这两下子,还想跟老子对着干?”
一边说着一边拖起陆凉拉向了卫生间,陆凉感觉自己的四肢有些发软,双脚拖在地上拼命增加阻力却没有多大效果,眼看着就要被拖进隔间,陆凉一眼扫到洗手台旁的金属垃圾筒,用尽全身力气单手举了起来,毫不犹豫狠狠地掼向身后。那老黑这次学乖了,连忙扔下陆凉躲了开去,却还是被大力掷出的垃圾筒砸到了脚上,老黑跺了跺脚双目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