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凉“啊”了一声,这才醒悟过来,随即摇了摇头,“随她去吧,什么时候跟累了也就放弃了。”
现在两人对于安然的态度渐趋平和,经过前面的几次事,安然也确实帮了不少忙,他们对她,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么厌恶了。
路上的街灯越来越稀落,开出了城外的时候安然的车还在跟着,两人也没再在意,只闷头一路往前开,机场的标识已经显示在路牌上,眼看就要到机场了。
陆凉现在闲了下来,安然也推掉了很多档期,每天无所事事。安兆林知道自己这个傻姑娘在想什么,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即使你把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一个年轻人,想让她少走一些弯路,可是在她的年纪,是听不进去的,除非她自己用眼泪甚至鲜血去证明,才能真正悟到。成长得靠自己,该摔的跤是一点都避免不了的。
安然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前面的车子,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陆凉,一路顺风。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就远远的看着可以吗?我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不是没有想过放弃,却还是一次又一次打破了自己给自己定的规矩,她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因为一个人如此执着,而且是无望的执着。
谁也不曾想过自己哪天出门晚上还能不能回来,可很多意外,都是在一瞬间不期而至。
就在安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悲凉中时,忽然间她的旁边连续地超过去两辆车,猝不及防的安然被吓了一跳。第一辆车的车速特别快,这一段路如此偏僻,周围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车,突然气势汹汹地冲出来这么两辆车,居然直直冲着陆凉车的正后方而去……这是要……!
安然的心一瞬间被冰冷的恐惧攫取,她顾不上再多想,猛地一脚油门下去,换了条道冲着最前面的车就别了过去!本以为威胁到驾驶座,那车至少会避让一下,谁知它竟不管不顾仍旧冲着前面激进。安然的副驾驶被撞到,车子倾斜了一下,安然的头磕在了玻璃上。她也顾不上疼,抬头一看前面陆凉的车尾已经被撞上了,几名提着凶器的壮汉已经推开了车门要下车。安然顾不上陆凉的情况如何,她一打方向盘把油门踩到了底,对着车门半开的这辆车就撞了过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路边的护栏被撞得粉碎,只迈出去一只脚的几名壮汉就这么连人带车被推下了几丈深的高架桥!
这时陆凉的车门急速地打开了,他俩眼看着就要暴露在后面这辆伺机而动的车的攻击下,安然急得几乎双眼冒火。这时后面的那辆车果然移动了,安然紧绷的神经霎那间彻底断裂开来!虽然这车竟是要掉头离开的架势,只是那一刻安然的肾上腺素激烈飙升,又怎肯放它离开!是你们吧,庆成的杂碎……今夜就做个了断吧!她又是疯狂地急速倒车冲着它撞了过去……你们竟想取他性命,我定以血偿之,以绝后患。
陆凉和吴意冲上几步,额头上还滴着血,就在下一秒目睹了安然的车和那辆车同时翻了出去,这时斜刺里突然多出来一辆车,横过去拦截安然滚动的车身!被安然撞到的那辆车撞上护栏停了下来,它的车头被撞得稀烂已经凹陷了进去,在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的瞬间就已轰然炸裂,熊熊烈火瞬间炙烤着漆黑的夜空……
安然的车在翻滚间看不清损伤,几乎就要从护栏缺口滚落下桥的瞬间,被突然出现的这辆车阻挡住了进一步的翻滚。吴路二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冲着安然的车飞奔了过去。救了安然的车里冲下来的人面如土色,一看便知是安氏的保镖。陆凉冲到驾驶室旁边朝里急促地喊着安然的名字,安然昏昏沉沉地听到那个魂牵梦萦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呵……这是第一次,他以这种语气喊她,她笑了……她动了动,浑身都像散架一样,她的腿不知被卡在了哪里,正钻心地疼着,她的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在黑暗里听着外面的呼喊逐渐去远,她能感觉到外面火光冲天,只是身上却冷得要命,也许……我再也看不见你的脸了吧,她想,然后在各种嘈杂声里闭起了眼睛。
“我这里没事,你们怎么样?受伤了吗?”刘爱人接到电话的时候比他们还着急,恨不得立刻插翅飞过来一样。
吴意在一边当机立断地拨打了120,不论要不要报警,救人要紧。
“我们没事,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这边的事情处理一下我们尽快赶过去……”陆凉说着话几乎咬到舌头,这次的事情,虽然自己完全在责任范围外,可是安然为什么这样,傻子也看得出来。如果不是安然,恐怕现在躺下的就是自己两人了。这,可能不是一天两天能处理清楚的了,如果安然真的出了事,他该如何自处?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浑身窜过一阵冰冷的战栗……他听到保镖颤抖着声音在给安兆林打电话。
“报警吧,赶紧叫救护车。”安兆林拼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一些,可是他听到了自己牙关打战的声音,他忽然觉得冷得有如寒冬腊月。
胡杨在失去意识前,他的脑中只有父亲的那四个字,我不甘心!是的,他也不甘心,本来他是来这里亲眼目睹仇人堕入黄泉的,可是他却目睹了自己的结局。生怕派来的人不敢动手,此前各种威逼利诱,还亲自押送上阵,说实在的,真的也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可是鱼还没死,网却破了。胡欣啊……我并没指望你做什么,其实我想说的是,如果我凉了,替我收尸。
胡欣被关在屋子里,夜色深沉寂静,直到一个电话打破了这一切。她被人从外面打开门带了出去……夜里的路长而曲折,仿佛女人纠结在一起的碎发,剪不断理还乱。她忘了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为什么它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像血盆大口一样的欲望无穷无尽。
很快她就走到了尽头,生命的尽头。胡杨的。她到的时候胡杨已经被推进了冰冷的停尸间,面目残破黝黑惟有手指上的胎记可以辨认。胡欣枯站着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行尸走肉般签了字,一步步走了出来。她人生中最冷的一天,比停尸间的温度还要低。
第81章惘然当时
陆凉和吴意的额头手臂已经包扎好,也顾不上卧床休息,俩人直直地站在急救室外等候安然的消息。安兆林独自一人进来的时候,正看到那俩人在原地踱来踱去,安兆林的眼睛是血红的,眼神里满是凄惶。他坐拥亿万家财,其实真正属于他的,也不过只有这个女儿而已。
陆凉和吴意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陆凉心里一直轰响着一个声音,为什么你不早点制止她的跟踪?!安兆林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陆凉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安兆林在他们面前停下,两个小伙子低着头,九十度深深地对着他鞠躬下去,上次吴意的事情,虽然算是合作剿匪,其实客观上来说安兆林对他们是有恩的。
安兆林盯着他们的头顶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们回去休息吧,我现在不想听事情的经过,我只想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我的女儿。”
他的声音听起来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言语之间尽是疲惫和无奈。他缓缓地委顿在了走廊里的长椅上。吴意和陆凉彼此对视了一眼,与安兆林隔开一段距离坐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秒针在滴滴答答地带走人心底的希望。吴意头靠着墙闭上了眼睛,探出手握了握陆凉一直紧攥的拳头。那扇门忽然哗啦一声打开了,安兆林起身太急,不由得眼前一黑就往地上栽倒下去,吴意和陆凉下意识一个箭步冲过去,一左一右架住了他。安兆林稳定心神示意他们放手,两人这才满目急切地看向站在一边一脸凝重的医生。
“别担心,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医生带来的是好消息,可安兆林的神经一直绷得太紧,这突如其来的放松使得他瞬间变得极度虚弱,扶了一把旁边的人才勉强站稳,“只是什么?”
“只是,伤情太重,恢复恐怕需要很长时间,特别是她的右腿受伤严重,明天我们几个科室会进行一个会诊,尽量避免截肢……”医生说到这里也叹了一口气。
“谢谢大夫,麻烦您一定想想办法……没有腿她恐怕也活不下去了。”安兆林的声音有些哽咽。
安然被推进了病房,安兆林和吴路二人一路跟进去,她闭着眼睛满脸都是擦伤,一张姣好的脸庞如今简直惨不忍睹,身上已经横七竖八扎满了纱布。之前她假扮木乃伊来看陆凉,如今却真的被捆绑成了不能动、没知觉的“木乃伊”。安兆林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起来,看得出他的心头痛到极点。吴意和陆凉看清安然的情状后,也不由得把头偏到了一边,陆凉的眼里早已蓄满泪水,他的心头五味杂陈。
医生看他们这样,连忙补了一句,“你们不要太难过,这些都是皮外伤,慢慢都能恢复。脸上的伤疤也是可以通过手术复原的。”医生咽下了后半句话,他没有再提右腿的事,这是目前最为严重的问题,而眼前的几人,目前不适宜一而再再而三地接收这样的信息了。
事情发生后不到一小时,国内的媒体就彻底轰动了,“安氏大小姐公路喋血,一往情深勇救无情郎”诸如此类的标题闹腾不休,不光是在娱乐圈,这件事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案情的每一寸进展,都在分分钟内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
安然一连昏迷了三天,陆凉和吴意每天按时按点过来看她,只是安然一直都没有醒过来。安兆林很快就去交通队申请查看了事发当晚的公路监控录像,他双目死死盯着屏幕看完了整个过程,播放停止后久久才回过神来,眼神暗淡地长叹了一声摇摇头。这种事,能怪得了谁呢?自己家的这个傻闺女啊……如今惟有希望她早早醒过来。后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安兆林一边各方奔走,一边安排律师紧锣密鼓地准备诉讼。
对于陆凉和吴意,安兆林是个明理人,知道怪不着人家,这二人都带着伤还守着这里不走,已经足够有情有义了。安然的一切安排了护工照料,安兆林一边忙着后面的官司,一边每晚到病房亲自陪着女儿,白天的时候陆凉和吴意就会过来呆一会儿。他们尽量避免和安兆林碰面,面对他心里实在觉得有些不安。
安然一日不醒,所有人的心就提着一日。到了第四天的上午,坐在走廊里的陆凉和吴意听到里面的护工一声惊叫,吴意推了推陆凉,示意陆凉进去。他自己留在了走廊里。
安然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有一个人影站在床前,她想揉揉眼睛却抬不起手来,再度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才看到了一个身着纯白色半袖衬衫的男子,那灵秀的大眼睛正惊喜地盯着她,甚至嘴角还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是陆凉吗……她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他了。安然想笑,眼里却忽然落下了大滴大滴的泪珠,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陆凉站在那里有点手足无措,他和安然之间的关系现在变得错综复杂,他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漠然视之,可是他又不可能做些什么去安慰安然,因为他给不了安然她真正想要的,又何必让她一步步深陷。好在护工阿姨及时过去安慰起了安然,并且用纸巾帮她擦着眼泪,陆凉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上前几步,坐在了安然床边的椅子上,眼睛眨了几眨思索片刻,才看向痴痴盯着他的安然,“谢谢你救了我,我知道救命之恩说谢真的太轻。安然,我欠你两条命。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定当赴汤蹈火。可是你真的不必……”他注意到安然眼中的光芒立刻暗了下去,连忙打住了后面的话,“你好好休息吧,不用担心后面的事……我们一定出庭作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