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一愣,没想到张起灵会问这些事。
吴家退出江湖二十几年了,他不习武有什么奇怪吗?张起灵这一开口,倒是让沉闷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吴邪于是实话实说道:“也不是一点儿没有。小时候身体不好,爷爷教我练过一套心法,说是强身健体,但是外家功夫就不行了,只跟三叔学过一点,他说我不是那块料。”
张起灵听了,只是摇摇头,没再说话。
吴邪却被勾起了兴趣,问道:“小哥,你对我爷爷很熟悉吗?说起来,我小时候跟爷爷住在一起,爷爷走到哪里都带着我,怎么都没见过你呢?”
按年龄看,张起灵当年最多也就是个少年,可是吴邪记忆中并没有这样一位年纪相仿的小哥哥。他倒是记得爷爷有一位神秘的朋友,只来访过几次,爷爷总是非常重视,从来不许他在场。那枚铜鱼好像也和那个人有点关系。吴邪小时候偷偷看过一次,也只瞥见一个背影。现在想来,那轮廓和张起灵倒是有几分相像,难道张起灵是那位叔叔的后人?他记得那位叔叔挺年轻的,想不到已经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了……
“你见过。”意外的,张起灵倒是答了,只是就这么一句,又没后文了。
好容易这闷油瓶盖子有松动的迹象,吴邪赶紧追问,可没等开口,外面便来了典当的顾客。吴邪没想到今天还会有生意上门,赶紧上前招呼。前脚忙完,居然紧接着又来了几位,说是要他帮忙看东西。吴邪心说今天是刮得什么风,难道真是上午的事情闹出名了?这可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儿。整个中午,上门的顾客竟是络绎不绝,只是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些客人当的多半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还有一些干脆没拿出东西来,只顾着旁敲侧击地跟他打听明天的比试。吴邪感到很奇怪,吴山当的比试对于这些人来说不过是个热闹,怎地一下子大家比他这个老板还要关注结果了?
好在,这里面的人,有一个吴邪倒是认识。这人叫做皮包,是三叔手底下一个堂口的人,这小子年纪小,胆子大,人也机灵,在后生晚辈里算是比较突出的,只是隔三差五好去赌坊玩两把。看见他,吴邪顿时眼睛一亮,揪了人便到角落去问话。
“皮包,你老实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吴邪说着,往皮包手里塞了几枚铜板。
皮包立刻就明白了大半,笑嘻嘻地把钱又退了回去,道:“小三爷,今天就不用了。小三爷想问什么,直说就是了。”
吴邪一愣,随即皱眉,有便宜不占,只有一个可能——后头有更大的便宜等着他。这是嫌他给得少了。
吴邪一咬牙,又添了几个子儿,不容推拒地塞过去:“你给我说实话,你来我这儿是干什么的?那些人又是哪儿来的?”
这次皮包没再推,笑嘻嘻地收了,道:“那就谢小三爷了,不过真的没什么。我来就是想跟小三爷打听点儿明天的事,这张小哥和王小哥,不知道小三爷更中意哪个呀?依我看这张小哥是个深藏不露的,胜算要大一些,那个王盟呆呆的……”
没等说完,吴邪脸就一沉:“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小三爷有所不知,您这里的事已经成了大热闹,哥几个下了血本赌张小哥赢。小三爷,咱们是自家人,您明日可要掂量些,不能坑了兄弟们。”
“赌?”吴邪一愣,下一刻茅塞顿开,语调顿时高了起来,“有人拿吴山当的事聚赌?”
皮包忙摆手:“我可什么也没说啊。小三爷,我还是有事,先走了!”
皮包一溜烟地跑了,吴邪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妈的,这群作死的赌鬼,什么都敢拿来赌,看热闹不够,居然还拿他吴山当的事支起摊子了?吴邪在这条街上有吴三省的名号罩着,多多少少也有几分面子,有胆子在他头上动土的人不多,稍微一想就知道是谁了。
吴邪一拍桌子,起身就朝门口走去。他憋了一天的鸟气,这会儿终于有了一个发泄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京城名人是吧?好样的,他这就去会会,看看京里来的强龙到底压不压得过他这地头蛇!
吴邪家的隔壁原本是一间古董铺子,店主姓海,人称老海,是吴邪第一个凭自己搭上的出货口。这么近水楼台的,吴邪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奈何南街生意实在是太冷清了,老海也干不下去了,转而搬去了较兴隆的东街去。隔壁的几家都是这种情况,渐渐的就走光了,直到一个月前,一位京里来的老板把隔壁挨着的三间铺子都买了下来,叮叮咣咣好一通整修,最后鞭炮一放,牌匾一揭就成了焕然一新的月半赌坊。
吴邪没有赌瘾,他从小跟着父亲在学塾长大,耳濡目染的都是孔孟之道,即便从商后多了许多不得已的应酬,他身上也还是掩盖不住那种书卷气,原则问题从没出过岔子。别人好赌他不管,但是如今赌到自己身上来,他便不能忍了,更不要说这里面还牵扯了小哥和王盟。吴邪可以不为自己出头,但不能让这二人因他受牵连。尤其是小哥,小哥在他这里的事是越低调越好。所谓帮人帮到底,他既然已经把人留下了,总不能再捅出乱子把人给坑了。
出门左转十步之内就是赌场,内里一片乌烟瘴气,入耳皆是络绎不绝的吆喝和咒骂声。再怎么治理有方,赌场就是赌场,到底不是个能规整的地方,吴邪忍着吵闹和空气里的汗臭挤进去,一眼就看见对面的桌边上坐着个显眼的胖子,一屋子人嗓门最大的就是他了。
那桌上并没有骰子,也没有牌九,只画着两个大方框,一个写着张,一个写着王,“张”的一方赌金明显高过“王”的许多,但是“王”的一方此刻也不断有人投钱,势头凶猛……那胖子扬声吆喝:“一赔五!已经从一赔十跌到一赔五了啊!抓紧了,瞧准了,能不能翻身就看明天了嘿!”
吴邪一眼便看出这是在拿他招伙计的事情开赌,顿时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都给我住手!”
周围人都在关注着赌桌上越累越高的赌金,被吴邪这一拍吓了一跳,齐齐看过来。就见吴山当年轻的掌柜怒气冲天地道:“谁让你们赌的?谁他娘的是管事的!出来!”
变故一出,众人面面相觑,那胖子也是一愣。有眼尖认出了吴邪,附耳跟那胖子说了几句,那胖子听了眼睛一亮,竟顿时变得十分热情:“原来是吴掌柜?可真是贵客!六子,还愣着干什么?快,请吴掌柜上座,给吴掌柜沏好茶!”
那胖子吩咐完,立刻有人给吴邪搬来一张舒适的太师椅,又上了新茶伺候。他自己便往对面一座,态度十分自来熟:“自我介绍一下,敝姓王,人称王胖子,也是这月半赌坊的老板,幸会!”
敢情这人居然还是老板?吴邪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主事。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客气,吴邪自然也不好不给台阶。当即也收敛了些怒意,道:“在下吴邪,王老板,久仰。”
那胖子看着是很爽朗的性子,大手在吴邪肩上一拍:“唉,叫我胖子就行。大家都是邻居,以后有什么事还要互相照应,都是朋友,都是朋友,哈哈哈哈。”
吴邪心说你要是这么说那就好办了,他可没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既然如此,那就还请胖兄卖我一个面子,撤了这一桌。小弟店内的私事,不想张扬。”
那胖子听了,竟是笑得更欢:“小吴掌柜开玩笑了不是?我这里可是赌场,哪有不做生意的道理?”没等吴邪发火,那人却又道:“你放心,你的意思我明白,胖爷是个很讲道理的人,这事绝对不会亏待谁……来来。”
他背过众人,压低声音,给吴邪比了个“二”个手势:“怎么样?这盘庄家算你一份,咱们二八分成,有钱大家一起赚!你就专心招你的伙计,当然啦……”胖子嘿嘿一笑,“你要是事先看好谁,也别忘给胖爷我提个醒,我可是押了你家张小哥不少宝。胖爷行走江湖多年,眼光毒得很,那小哥是狠角色,你信我,留他准没错。”
这他妈都是张大侠花钱雇来的托儿吧?要不是深知张起灵那个臭脾气,吴邪简直要以为自己被张起灵耍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上道呢!
那胖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桌上那些钱已经进了他的口袋似的,吴邪却是越看越来气:“王老板美意心领了。但是我也说了,这是吴山当的家务事。”
胖子脸上笑容一僵,随即揉揉眉头:“行行,我明白,那这样,三七……不,四六,四六!”
吴邪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