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展权应了一声,道:“嗯,我有事同阿媚讲,你哋开车系楼下等我。”
他看着蜷在沙发里睡着的哑仔,回房拨了个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喧嚣的背景里传来一个女人柔婉的声音:“权哥?系我,阿媚呀。有咩吩咐?”
林展权道:“阿媚,寿桃过两日先去订,我揾到件靓货。”
阿媚笑道:“我岩先仲去金铺订两块叶嘅款,咁我同佢哋讲声唔整住。权哥话得系好货,咁一定系最好货。我听人讲呀,之前大只华揾到条虎鞭送过去,权哥你是不是揾到条龙鞭送比郑伯贺寿呀?”
林展权也笑了:“金牙梁送牛鞭,大只华送虎鞭,个捻个都送鞭!系我先知佢心意,人哋送鞭,我就送只雏鸭比佢下火,咁先perfect。”
阿媚有些嗔怪道:“权哥,雏鸡雏鸭你唔问我攞,仲出去买,比人知道实笑到我面都黄呀。”
林展权道:“郑伯年纪大咗嘴叼嘛,眼觉又高,玩只鸭仔仲要人又听话又靓。你手头上嗰啲自己用都唔够洗,废时拎自己啲靓货比人。我手头上呢件养两日先,你下礼拜过嚟带佢整件靓衫,贺寿嗰阵着。”
阿媚笑了笑:“知啦,权哥。你讲到佢咁靓仔,到时睇下点先。”
林展权叩了电话,回客厅将哑仔唤醒。
“呢几天你向度先,我平时要出去做嘢,你咪捻乱跑。”
哑仔听他愿意将自己留下,露出欣喜的表情,立刻点了点头,坐正身子一动不动。
“厨房有嘢食,无嘅话阿明会送比你。你就训喺张梳化度,阵间比条毡你。记住,唔好逗其他嘢。”
哑仔抬眼看他,乖巧地“嗯”了一声,他指指自己又摆摆手,示意不会乱碰。
“过去冲个凉先,啲衫换过晒去。”林展权从衣柜里拿了条毛巾,递到他手上:“过两天揾人带你去做件新衫。”
哑仔听话地抱着毛巾进了浴室,他脱下衣服,摸索着拧开温水。
林展权看了眼表面,将一套睡衣放在房间外面的条凳上。
他走下楼,对等在车里的阿明与耀仔道:“去啦,返堂口开会。”
“系,权哥。”
如意坊的豹豪是条废柴,不等于潮义安其他堂口也都是废柴。几天前,和兴胜屯门龙鼓堂口被潮义安蓝地堂口上门踢馆,两方人马你来我往街头混战,砍得血流成河。潮义安红棍尖刀财一路乱捅,杀到距龙鼓堂口不到半条街的番东档放火。虽然靠着隔壁支援,龙鼓堂口最终勉强将潮义安的人压回去,但坐馆阿宏确实丢了脸面。
耀仔初闻消息时笑他:“堂口边都比人放火,阿宏坚冇捻用。”
然而仅仅一日后,屯门话事人炳佬就在和兴胜的月会上点了林展权出来答话。
“嗱,权仔,你知阿叔份人直,咪怪我讲嘢难听呀。今日我用长辈身份提你两句,唔系话想怪边个,岩岩先接阿兴班个零月,你一定想搞啲名堂比标爷睇。但后生仔就系后生仔,出来捞唔能靠打,仲要靠人面情面同face屎。你次捻次都直接喺潮义安头顶上郁手郁脚,唔讲人面情面就系搞捻到佢哋无晒face屎,咁佢哋又唔捻比face屎我哋,咁搞到大家都无得捞。你话系唔系先?”
林展权笑笑:“炳叔,元朗出咗名穷捻呀。你咪怪我狼过华秀只狗,阿兴叔留咗成窦人等我养,我无饭开,咪抢外人啲饭食啰。”
龙头标爷听两人话间机锋,摆了摆手,低声道:“做咩捻嘢啫,做咁捻多嘢都系揾餐饭食啫,讲咁捻多耶稣不如出去揾多几个银。”
元朗原话事人兴叔死后,外有潮义安、潮永福步步紧逼,内有炳佬、雷公不念龙头标爷亲点林展权接任,话里话外要分堂口。外人看来,林展权起先是避、之后是忍、然后是磨、最后是打,几回下来元朗区竟然还是原来那五个堂口,半分地块不少,赚得比以前要多。此后各处偃旗息鼓,无人再提分地盘的事。明眼人看得出标爷器重林展权,都道这人只要熬得住,便能前途无量。
阿明、耀仔等人从林展权当堂口红棍时就成了他的手下,皆忠心耿耿。最恨的不是潮州帮,而是几个月前和兴胜内坐山观虎斗的叔伯一辈。
和兴胜会后,台面上息事宁人的标爷将林展权叫到身侧,亲口要他拨半分利给炳佬近元朗区的堂口。
“权仔,你仲后生。阿炳同我一样,半个身入棺材,边个打得,边个唔打得你心里有数。”
“忍一年,我要你忍一年。”
耀仔坐在副驾,口沫横飞:“阿宏条老母閪就此住炳佬同他出头呀,屋企门口比人烧捻埋,仲唔捻系话权哥逼阿潮义安,有本事佢笠捻埋如意坊吖笨柒头!”
阿明话间很不甘心:“屌佢老味讲咩情面,我睇佢最捻冇face屎!仲好意思开口讲情面!”
林展权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元朗和荃湾、葵青比还是差了一些,而荃湾、葵青比九龙又差一些。
一年。
他是话事人,话事人身后是社团,身前是堂口和几十上百人的生计,不能按意气行事。听手下两人骂完几句,林展权深吸了口气,平静道:“算鸠数。一笔写唔到两个义,都系为帮会好。”
话毕,他点一支烟走入正厅,吐出青色的烟雾。元朗区五堂口坐馆肥佬强、阿媚、福荣、丧强、大口辉赶忙起身,齐声唤人:“权哥。”
“坐。”林展权步上首座,右臂搭在桌沿,落下小粒烟灰。
“饮啖茶先,之后一个一个讲。”
讲完,窗外天色暗下去,上灯就入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