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蠢?那地方,怎么可能有人活着出来!”
“是是是!”
“不行,她若死了还好,若是活着出来了,把那个地方说出来,那我可就麻烦大了!备车,我要亲眼去看一眼——”
“不行啊,小姐,外面地滑,那地方有邪门至极,您……”
“滚开,本小姐的命令都干不听了?备车!”阮媚踢了小厮一脚。
“是,小姐!”
容与跟着阮媚的马车,在沿途作下记号。马车到了一处公馆,便不见了。这座公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墙体剥落,里面也只有几盏昏暗的灯笼照亮,匾额上刻着“忠烈馆”三个字,是为那些战场上无家可归的烈士们建立的,专门用来供奉他们的牌位和墓碑,平时很少有人来,倒是清明时节,会有一些感念他们贡献的人,带上鲜花和糕点,供奉于此。
容与在公馆内外寻了个遍,也没瞧见人的影子。沈姝带了两个小厮,匆匆赶来。沈姝还未赶来,不知是被什么绊住了脚。他定一定心神,馆内最突出的便是牌位和后园里的墓碑。
“此处只有一个大门,并无甚可藏身之处。墓碑……阴宅大门……”容与熄灭了所有的灯笼,在手上开了一道口子,见正中间左边第三个墓碑上隐隐冒着绿光,正在从他的伤口处吸取灵气。此时的他修为还未达到帝维,又不是天生灵脉之人,无法仅凭灵识就找到阴宅入口。此处阴气极盛,建宅之人又设了界线,黑暗之中,血晦之物,最能指引方向。
他按住伤口,在发光的墓碑前画了一个八卦,八卦为符,指向北方坎宫生门,在右边第四个墓碑处出现一个小小的门。若是容与刚刚从左边第三个墓碑处进去,便是进了死门,死门与生门相对,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设阵之人很是小心,似乎是料到有人会用血晦之物指引方向,便引其入死门。幸好容与留心,又用八卦符阵验测方向,这才逃过一劫。他在墓碑处留了记号,便从生门进去了。
后面来了两人,跟着容与留下的记号,也进了阴宅。
第28章盛京走尸
顾陶感觉周围湿漉漉的,将手放在额前,跌跌撞撞地起身。
“这酒也太烈了些,以前也没这么容易醉倒……”这个“以前”,自然是她当神的“以前”。
头还昏昏沉沉的,可脑袋里的弦却突然绷紧了,附近似乎有甚么东西在逼近,极重的咸腥味和腐烂的味道。
一只烧焦的黑爪从背后袭出,顾陶防躲不及时,护袖被抓烂了,身上也被挠出了一条血痕。
一抓不成,侧身两翼又闹出两只黑爪,顾陶有了警惕,灵巧地躲过。黑爪收了回去,但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这并不意味着安全,反而有可能是死亡前的喘息时间。
花花在她手腕间缠动,她按下它的头,它便很乖地不动了。顾陶尽量收敛气息,靠在树后,此间草木疯长,其间的水珠打湿了她的衣袍,她改变着位置,与那些东西斡旋。
凭借气味和攻击方式来看,她猜着有可能是傀儡、走尸或者亡人,傀儡不用符纸控制,走尸却要,这两者的主人都不固定。亡人的培养少则一年,多则耗费十年。只能被一人操控,若操控之人身死,他会不停杀戮,直到灵力枯竭。
这三种灵物汇聚了世间的怨气和哀气,除了能控制他们的人,对所有的异类都抱有必杀之心。前两者但凡见到生人,除非身死灵灭,必不放过,穿心掏肺,才会罢休。亡人还残余一丝理智,但被唤醒的机会也微乎其微。杀人的方式比前两者更为血腥,将人杀死后,从头到脚吞咽,骨头都不剩。更为可怕的是,前两者只杀身,亡人不仅杀人还吞灵。也就是说,被亡人吞下的人,若亡人不化灰离世,他们连转世的机会也没有。
以前也有不少妖兵被培养成这三者,每每碰到,都令顾陶头痛不已,他们就像不知疲惫的战斗机器,只要还剩一点力气都要起来战斗,直至倒下。可现在的顾陶,灵力低微,连最低的灵维都还达不到。就算刺中走尸,也只是隔靴搔痒。
“不对,若不只是一种,而是三种……”顾陶拿剑的手微微颤抖,头皮有些发麻。世间有人能同时操控着三者,且不必亲临现场,就可以远程操控他们吗?人间,这些年,究竟养出了怎样的怪物?这人,为何要豢养如此怪物?
她不敢深想,此刻的自己,极有可能成为他们的腹中餐。她扛好背上的剑,屏住呼吸,等候下一波进攻。
树裂开了一条缝,有黏糊糊的东西流下来,带着极强的血腥味,顾陶轻轻移动步子,地下,有触须一样的东西长出来,缠住了她的左脚,那黏糊糊的血浆淹没了她的脚踝,地上的触须似乎被灌溉滋养了一般,开始变粗变大,由软变硬,上面生出许多硬刺出来。
“血阴之地,走尸林中,弃尸为养,生哭血树、吞脚须,挑筋断脉,喜吞人脚……”顾陶回忆起《上古阵法外篇》中的段落,这两样东西自己以前也遇到过,从前觉得没甚么可怕,它们也近不了自己的身,此时却被缚住,动弹不得。亡人喜欢干净,断不会被养在如此污秽的地方。傀儡并无思想,方才那些东西明显是在探她的虚实,定是狡猾的走尸无疑了。
脚下的触须在寻找着挑断筋脉最好的入口,而周围,走尸也在悄悄靠近。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顾陶循着气味和声响,判断着走尸的方位和数量。脚上的触须似乎感受到了更大的敌人,不情愿地在她脚上蹭了蹭,而后退回地下,脚踝处的血液也不再升高,反而没入土壤,消减下去。
“糟了……”更大的血腥味突然逼近,顾陶的腰被一只银色的爪子抓起,力度之大,像是要将她拦腰截断。
眼前的走尸,竟是尸王!速度和破坏力十倍于普通走尸,体型也是普通走尸的两倍。所有走尸的爪子都是黑色的,只有尸王的是银色的,在捕食时还会发光。顾陶看着眼前眼中泛着血光的尸王——这是暴走的前兆,想必他已经饿了许久,才会不待手下献食,便自己动手了。这般好运气,偏顾陶独有。眼瞧着尸王要将顾陶送至血盆大口边,愈来愈近……
另一边,苏离权回到府中醒了会酒,作为苏将军的女儿,常年在军营里生活,与士兵同吃同住,她其实酒量不差,只是今日的果酒,格外烈了些。她心中有些困惑,沈姝一向不能饮酒,可听小厮说是她送自己回来的,那必然是清醒的了。
“小姐,沈小姐派人送信过来。”守夜的婢女在廊下道。
“进来罢!”苏离权拿过信,她本来用膝盖支着胳膊,懒散地坐着,看了信立刻就坐正了,穿上黑色劲装,带上剑和暗器,骑上快马,夺门而出。
沈姝给阮媚知会一声后,便被父亲叫了回去,她心下虽疑,但还是回了府中,但宫里半夜来了人,将沈忧调去侍疾。沈姝总觉心里不大安稳,小厮的嘴风也紧得很,她面上装作没事,却坐在桌前,理清思路。朝中众臣。大多分为两派,一派支持太子云承宇,一派支持太后幼子怀王云柯。颜氏向来与东宫不睦,是太后那边的人,一直想云柯上位。阮氏一族惯会见风使舵,从不肯表明自己支持谁或者反对谁。而她父亲沈忧一向支持太子。唯独苏将军刚直不阿,不肯加入任何一方,是双方都想拉拢的对象,但他为人确实找不出一点错处,这也令双方都很是头疼。前些日子父亲提到苏离权的婚事,还说苏将军去了之后,便当由苏离权和她夫君接管将军府。她在阮媚身边待了这些年,偶然获悉阴宅的事情,颜府向来利用走尸一事,舍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人,让阮氏与颜氏一族牵涉其中。
这一步棋有两个难控的因素,一是如何让阮媚将顾陶投去走尸之地,二是颜安藏或许不会前来支援,她的猜测也只是猜测。走尸喜食稚女,每个月总有幼女死去,但最近一个月,京中来了春月的大弟子,精通医毒之术,患病幼女都能被救回。在最近的“走尸喂食”上,太子又暗中给阮媚使了不少绊子,走尸早已饿了许久。顾陶不是盛京人,即便突然消失也不会惹人怀疑,这第一点是控制住了。第二点,颜安藏收到消息,以颜曜灵的心智,不会猜不出这是圈套。若是有她拦着,必定会所生事端。只是今日太后去看望圣上时,“不小心”摔倒在地,深得太后喜爱的颜曜灵,已经进宫陪伴太后了。剩下的,就赌颜安藏与容与的交情有多少了。
这一计策,虽然不完美,但却尽是好处。若是不成,太子有剿灭走尸之功,若是成了,可除去上位大敌。太子从头到尾,手都是干净的。
党敌、交情……沈姝心中乱铃响作,苏将军年老持重,没有错处,可苏离权为人重情义,短短几日便将顾陶引为好友了,她又还年轻,若是择婿事不成,此时,不正是向苏府下手的好时机吗?她叫来小厮,问他适才何时回来的,小厮想了下,说回来时听见打更的声音,约莫是子时一刻。小厮出去时是亥时六刻,从出去到回来,约莫用了三刻的时间,小厮去报信,按照步行的速度,差不多是从沈府到苏府的时间。太子猜度人心的本事,自是不会弱于她,她怎么就少算了这一层呢?只是她向太子求过,不得动苏府分毫,太子也应了她,此番所为,是顺势而为,怪谁也无益。只是太子,碰了她的底线。沈姝捏紧了柔荑,目光中透出一股寒气,像极了走尸林里的寒木。
走尸林中,一条红蛇顺着尸王的手臂爬了上去,顾陶轻呼:“蠢蛇,回来,别做多余的事!”花花没有理她,灵巧地在走尸身上寻找着脆弱点,一口咬了下去,银爪一松,顾陶跌落在地,花花顺势爬了回来。
来不及责怪花花,顾陶趁尸王吃痛,拿剑在手掌上划了一刀,就地将手掌按在地上,一个八棱星阵出现,闪着红光,此阵名为锁尸阵。尸王正在阵法中间,被地下的吞脚须捆住。刚刚想靠近的走尸都停住了脚步,不敢靠近。顾陶不敢松懈,以血固阵,在吞脚须上淋上自己的血,原本黑色的吞脚须少顷便变为血色,比原先粗了两倍,硬度也增长了两倍。尸王手脚都被捆住,动弹不得,睁着两个血窟窿一般的眼睛,黑色眼珠冒着绿烟。顾陶也坐在阵法外层,里面一层是用来对付走尸的,外面一层是供施阵人随时修正阵法漏洞的。适才她绕着树走了许久,就是在用鲜血布阵,可是血腥味太大,引来了尸王。本想尽可能多地困住走尸,突出重围,但花花突然攻击尸王,走尸警惕起来,倒教她不得不提前启动阵法了。可是现在她却只能坐在阵内,虽然暂无性命之忧,却也出不去。她没了灵识,无法准确判断走尸的方位,贸然出去实乃不智之举。
“阿陶——”有人在用传音之法叫她,听这声音——是哥哥!顾陶第一反应却不是欣喜。而是担忧,容与此时的灵力,自保已是勉强,还要带她出去,实在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