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蓦然抬首。
连城璧接着道:“我出来有些日子了,武林盟不能一日无主,我要赶着回去清除叛逆党羽。如果顺利的话,待你科考回来,我差不多也结束了。”
齐衡是没想过分别的,起码没想过会如此仓促。他的手搭在膝盖上,颇为慌乱地搓了搓裤腿,喉咙动了动,许久才问道:
“何时走?”
连城璧道:“待会儿去拜别了你父母,便就走了。”
齐衡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本来是兴师问罪的,若是连城璧胡搅蛮缠,他便用三五十个典故跟他对仗。若连城璧理性解释,他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嘴上说他几句,便也原谅了。
但这人突然要走,他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的。
方才的那些质问和指责,皆仿佛打在棉花上一般,让他虽仍是气冲冲的,却也怅然若失,好似心尖被剜去了一片肉,鲜血横飞。
“元若,开心一些。”
连城璧冲他露出一个温柔到骨子里的笑,“我这一去少说也是一个月,想着你终日被这糟糕事折磨心思,也会心疼的。何况......你的不开心皆是因我而起,我念着这些,恐怕要日夜难安了。”
齐衡被怒火烧了一个晚上,现又被这人陡然的离开打得支离破碎,心情不知怎的一落千丈,致使他想也没想,便道出一句夹着刀子的话:
“你走了,我便开心了。”
连城璧的笑容一僵,像是被谁抽了一棍,顿了顿,又牵强地扯出一个笑——他希望齐衡对他的印象,是这样温柔笑着的。兴许,那些糟糕的情绪也会消散一些。
“我这就走......元若,多保重。”
语罢,便再没有停留了。
他如此细心,甚至帮齐衡合上了书房的门。
他又如此粗心,没留意到齐衡死死扣在膝盖上发抖的手,几近痉挛。
☆、第17章
齐衡近日很是用功,日日挑灯到后半夜,累了也不回房,直接在书房将就了。
齐国公夫妇虽然倍觉宽慰,但也担心他的身子。临近入考场的那几日,平宁郡主干脆天天守着,掌灯,添茶,这些下人做的活计她统统揽了。齐衡每次劝她回去歇着,她便说:
“我儿用功,想着要为自己,为齐家争气。为娘的便也该陪着,替你分担一些,让你瞧瞧,这家里啊,可不止你一个人在用功。”
又说:“之前的事,是母亲的错,险些将不为害死。幸亏那连城璧插了一手,才没酿成大祸。我想了这么些日子,也算冷静了。往后,母亲不会强迫你成亲。你若满意,母亲便去提亲,你若不满意,母亲便找个由头,将提亲的人打发走。万事,当向如意走,日子若不如意,即便金山在手,也不过一盘黄沙,不值一文。”
这话让齐衡觉着心里很暖,虽然大道理他都明白,但有个人把这些话说出来,告诉他奋战的不止他一个,还有这些支持并也关爱他的人,心头压的那块石头瞬时就没了。
“多谢母亲。”
的确,他背后有这么多人支持他,祈祷他高中状元。
也,包括那个对他用强,最后走得落寞的人。
每当夜深,总有那么一会儿不能凝神,一书本捏在手里,看着看着,思绪就飘到了远处。
那个人......现在在干什么呢?是否已经顺利铲除了那些党羽,还是仍在水深火热之中?
是已经放下当日的不快,还是,一直郁结心头?
那日分别,他的话的确过了,一点情分也没留,想必是伤了他的心。
但这也不能全怪他,谁让这人对他别有居心,一开始就把他当成棋盘里的棋子,一步一步算计的?而且照黑璧所说,他是对自己有那方面的心思的。
就算其他的算计不能说,但情爱是世间最纯粹的东西,有什么不能说的?
哪日若是他齐衡有了心上人,一定得在他面前,毫不保留地表明自己的心意。可不能像连城璧这般,畏首畏尾,前瞻后顾。
啧!
他在想什么呢?
念书念书!
好端端的,想那个伪君子做什么!
一个月的时间不短,但每日泡在书卷里苦读,便也没觉着漫长。齐衡发挥得比想象中顺利,胸口郁结的心思终于寻到出口,洋洋洒洒写下来,还又问考官多拿了两张纸,这才算将文章写完。
文章写得好,会试上了一甲,便也成功登了殿试。他的那篇文章独辟蹊径,从鱼水二物谈到君民关系,认为君离不开民,民也离不开君。而在庙堂为官,需得侍奉君王,更得侍奉百姓,为君为民,方称得上“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