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药而已,不妨事,歇上片刻就行,公子且自去春会,梅娘照拂不到了……”
兰桡抬手欲言,沈梅风止住了,一口气说完。
“钟鸣三声,门口有人领着公子去内院,第一通鼓,歌舞,第二通鼓,书画,第三通鼓,赐花。内院七品香花,白玉簪子……”
沈梅风气息急促,兰桡打断了她。“知道了,你歇着。”
沈梅风确实已经没力气说下去,头埋在桌上,悄悄用簪子戳血口子,逼着自己保持清醒,等着钟鸣。
所幸不过片刻,钟鸣三声,响彻长空。
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人,轻声敲门。“时辰已到,沉醉春风,请。”
沈梅风头也不抬。“公子,保重。”
兰桡“嗯”一声,抬脚出去了。
听着兰桡走远,沈梅风趴在桌上,两行清泪落下,心里默念了数声“对不住”。
她确实不忍心这些风尘腌臜脏了兰桡的耳,却忍心用花容他们的性命威胁他来了这风尘腌臜之地,忍心送他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最最风尘腌臜的七院。
“公子,对不住了……”她耳语般呢喃着,随即起身,无事人一般,从床板子底下捞出来一套夜行衣,轻手轻脚翻窗出去,隐入茫茫夜色之中。
兰桡由人领着,九曲十八弯,一路上竟一个人也没碰着。
他原本以为每间院子的人都由人领着,一个跟着一个,鱼贯而出,鱼贯而入,蝼蚁运粮一般,蜿蜒而行,想一想就觉得煞是有趣。
脑子里这么想着,兰桡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前头领路的那人带了铜面具,辨不清眉目,单看身形,应是清癯少年,左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本是低眉顺目默默领路,听见兰桡的笑声,略顿了顿脚步,回头瞅了瞅兰桡,一双眼睛乌黑明亮,似是觉得这么瞅人有些不妥,随即又低下头,轻声说了句:“小心脚下。”
虽是灯火通明之势,可亭台楼阁,屋舍院落,横看竖看自己也识不得,兰桡索性不劳那份心神,乖乖跟着走便是了。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那少年终于站定,面前是一条窄巷,那少年待兰桡站定,本是转身就走,忽又折返回来,快速小声说了一句:“一通鼓过,走到尽头,千万小心,别掉下去。”
说完迅速离开,转瞬连个影子都见不着了。
整座院子寂然无声,林子里间歇几声乌啼,更显得天地间静得可怕。
兰桡心里想着小黑屋那几个主儿,还不至于废柴到需要自己去救,不然干脆自己先撤了?
才想着呢,鼓声响起,兰桡踟蹰了一瞬,他对血腥气一向敏感,想起沈梅风手上那道血口子,到底抬脚走进了巷子。
隐约水声传来,鼻尖嗅到了繁杂的脂粉香气,直直走出去,兰桡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亭子里。
说是亭子,却没有围栏,四围只燃着白蜡,蜡色剔透,没有烟气,可知是天然白蜡虫得的蜡,绝非人力饲养可得。
极目望去,亭子四周是宽阔的水面,沿岸高挂彩灯。
时令已入秋,池子里的花却开得正艳,不知是什么品种,一眼望去红色弥漫,那样浓艳的红,层层叠叠,红得近乎妖异了。
亭子里陆续来了人,想是各家花楼送进来的,不拘男女。
在流连风月的贵人眼中,一个美人也不过如同一件器物,或者一头兽禽,器物可分公母?兽禽何论男女?
人多起来,兰桡本打算往后退两步,忽然被人撞了个趔趄,有人伸手扶了自己一把,温言软语说到:“当心。”
兰桡回头,一坨白团子就这么印入眼帘。玉雪粉嫩,软软糯糯的一团,可亲可爱至极,整个人像极了一团糯米糕。
兰桡话未开口倒忍不住先笑起来,笑够了,劈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很有些为难的样子:“……我……我叫……他们都叫我白团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兰桡笑得更欢了,少年被他笑得满面通红:“好了好了,我也知道这名字是够好笑的,你尽管笑吧……”
兰桡收敛了笑意:“我叫兰桡,方才多谢白……白公子……”
白团子脸更红了:“别别,叫我白团子就行了……”
不知何处传来琴声,后有笛声相和,曲目繁复,更迭变换,亭子里窃窃私语,不知何以自处。
白团子眨了眨眼:“什么情况?”
兰桡摇摇头:“不知。”
白团子小脸皱成一团,忽然一拍巴掌。“我知道了!第一通鼓不是要考校歌舞么,你会歌舞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