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拿着药兴冲冲去喂淇奥,淇奥吃惯了朱颜给的糕点,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吞了,然后撇着嘴说了一句:“小哥哥,苦……”
朱颜忙拿了荔枝蜜水给他漱口。一边看着他小口小口喝蜜,一边嘟嘟囔囔念叨着:“淇淇,你千万要记着哥哥,等哥哥回来……”
五年后,朱厌门稳坐七十二门首座,朱离这才放心大胆将儿子接回来。
朱颜却半道跑去了天仙苑,朱颜自小由父亲管教,身手本就不差,在栖竹峰上又炼就了一身的用毒手段,十二岁的少年手脚轻便,悄无声息就寻摸到了后院。
淇奥半卧在剔红夔龙捧寿椅上,身上一件小梭盘花织的穿绒缎褂子,绣着灵仙祝寿图样,双鹤口衔灵芝,四周遍布祥云、寿石,是无限祥瑞之意。
膝上搭着一条鹅茸织成的五彩提花绒毯。身旁一个小药炉,正滚着青烟,透出草药特有的清苦气息。
彼时日光正盛,淇奥瘦小的身躯在厚重的衣物下显得十分单薄,脸上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唇上血色嫣然,轻闭着的眼睫投下脆弱的阴影,整个人在日头里就像随时要消散。
朱颜心里莫名的疼,才几年不见,那么个粉嘟嘟的娃娃怎么就磋磨成了这副样子。
悄然飘到淇奥身边,朱颜仍是五年前初见那般,拿眼睛仔仔细细把人瞧着,淇奥长睫轻颤了两下,似是两把刷子刷在朱颜心上。
睁眼看见朱颜,长睫不受控制地狠狠抖了两抖,朱颜期待着他扑到自己怀里喊“小哥哥”,可淇奥移开视线,只轻声问了一句:“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朱颜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叫出来,又恐声音太高吓着淇奥,硬生生软下语气,添了无限的伤感惆怅呢喃着,“你不记得我了……”
淇奥声音听不出悲喜:“我不认识你。你走吧。”
记挂着父亲催自己回去,朱颜不再耽搁,只拿眼睛贪婪地将人看了半晌,转身的时候叮嘱:“等我回来。”
知道真相并不难,朱颜回栖竹峰揪着祝咸胡子问他:“为什么淇淇不记得我了?你不是给过我药嘛,说是永远都不会忘记我的!”
问明前因后果,祝咸这才明白自己会错了意,哆哆嗦嗦地:“……千毒散的毒,是没得解的啊……”
“救他。”朱颜在栖竹峰的雾气里站定,眼睛里一片空茫,失神一般喃喃着:“救他,救他,救他……”
祝咸被他念得没办法,心知这人要是救不回来,朱颜首先就要出事,让朱颜把人带来栖竹峰看看再说,至于救不救得回来,就看造化了。
于是淇奥第二次被人掳走了……
祝咸一看,天仙苑的奇花异草果然名不虚传,毒发已经两年了人却还养得这样好,虽说要很费一些功夫,但是保住性命还是不难的。
得了准话,朱颜一时瘫倒在地,怀里将人搂住,幼犬一般拿脸不停去蹭淇奥的脸颊,高兴得话都不会说了:“淇淇,淇淇,有救了,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
从那时候起,朱颜恨不得寸步不离淇奥身边,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只要人好好的,让他干什么他都愿意。
淇奥被缠得不胜其扰,此番去北疆泡药泉,好容易寻个由头,支使朱颜去大天音寺给他摘锦带青莲。
这锦带青莲是圆觉住持千辛万苦爬上翠霭峰摘回来的,疼得跟什么似的,平日里养在誓寻殿,殿内八大监院日夜看守,进这院子容易,想出来?那就真是插翅难飞了。
淇奥也没真想着要,不过是想着远远把人打发了,自己过一段安宁日子。是以,远远看见朱颜捧着一株青莲走过来时,淇奥的心情很有些难以言喻……
察觉到淇奥兴致不高,朱颜比往常更多了十二分的温柔小心,伺候着人歇下了,朱颜转身就去找淇小六:“我不在这些日子里,可发生过什么事情没有?”
淇小六原是不打算说的,朱颜却早有准备,放了一屋子的毒虫,花花绿绿的,涎水在地上绘出各种图案。
淇小六不怕疼,不怕死,耐不住他怕恶心啊,这些个毒虫毒蛇的,打小一看见就头皮发麻,被朱颜拿毒虫围在小角落里,一边摆手一边招供:“我说,我说,我说,快把这些鬼东西弄走成不成?”
朱颜鼻子里哼一声,早点老实不就完了吗。
“公子今日碰见淇宛了。”
淇小六一句话刚说完,朱颜整个人都不好了:“谁?那是个什么东西?我竟不知你们天仙苑还有这样一号人?干什么的?跟淇淇什么关系?就是他惹得淇淇不开心?他现在何处?”
淇小六反而有几分幸灾乐祸。
“你自然是不知道的,你那会儿逍遥自在躲在栖竹峰,留我们公子独个儿在天仙苑受苦,你是不知道那几年我们公子吞下了多少草药,一个赛一个的苦,可怜我们公子顶顶怕苦的一个人,为了活下去……”
眼见朱颜这么多年对淇奥的殷勤伺候,淇小六最懂得什么样的话最戳朱颜的心。
想及在朱厌门时,奶娃娃皱着眉头说“小哥哥,苦”的模样,朱颜心里就疼得跟滚刀似的。
他拿指甲掐了掐手掌,耐着性子问:“废话恁多,我只问你,这淇宛究竟是谁?”
正经事情上,淇小六倒开始打哈哈了:“哦,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不过是从前天仙苑请的一个药师,照顾了公子好几年,后来,不知何故,叛出天仙苑罢了。”
不待朱颜说什么,淇小六紧赶着又叮嘱了一句:“虽是叛徒,朱公子最好别去轻易招惹哦,若是伤了淇宛,公子必定不高兴的。”
朱颜丝毫不怀疑淇小六的忠心,若非动不得,淇小六不会把人留到现在。
朱颜点点头,闷声说着:“你记着,让淇淇不高兴的事,我永生永世也不会做。”
这个言之凿凿绝不会让淇淇生气的人,此刻胳膊上正攀着一条云吞兽,恶狠狠地问:“你们哪一个是淇宛?”